疼痛无边无际,全身燥热难当,真想就此沉睡,可是心里好像总有点事情放不下,是什么呢?好像还有人在叫我?是谁?“姐姐,姐姐”的,吵得我不得安宁。可是那声音如此焦急,充满关切。这世上还有人关心我吗?
感觉一些清清凉凉的的东西从我嘴唇上渗进口中,舒服多了。我睁开眼睛,花自在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你醒了。”
我虚弱的笑了一下。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了?”
“很疼”一开口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
“什么?”
我用眼角瞟了瞟外面,意思是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花自在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现在是黄昏,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那就是说魏子初还有一天的时间。总算还来得及,否则我就白受罪了。
我试着挪动双腿,才一下我就感觉冷汗都冒出来了。
花自在连忙道:“姐姐你千万不能动。你的腿……”
我的腿?难道……我简直不敢往下想。
“姐姐的腿断了,昨天如果再治得晚一点恐怕会从此就报废了。”
这丫头,吓我一跳。会受点伤,我跳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我没想过要赔上自己的双腿,好在有惊无险。
“姐姐,”花自在咬着嘴唇道:我已经知道你不肯离开的原因了。”她停了一下,认真的看着我:“你一定知道我师兄的下落,是不是?”
我点点头,示意她靠近。反正瞒也瞒不住了。昨夜我侥幸用魏子初的迷药迷晕她,她虽然着了道,但一定清楚那是魏子初的药。再说现在的情形,除了她还有谁能救魏子初。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魏子初的藏身之地和他要的药材告诉花自在。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我虚弱的笑了笑道:“别忘了带些吃的东西,你师兄恐怕已经三四天没吃饭了。”做完这一切,我已觉得筋疲力尽,花自在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因为我的眼前已渐渐开始模糊了。
再次醒来,觉得自己好多了。腿依然很疼,可是身上有了些力气,而且肚子也有些饿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难道又过了一天一夜,不知道花自在救出魏子初了吗?唉!早知道还是要她去救,不如当初就告诉她,也不用受这番罪了。
“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谁?是魏子初吗?
我扭头。
这一看吓了我一跳,这个人竟然是萧宣远。桌上一灯如豆,萧宣远就坐在桌旁。
“吓着你了吗?”
我不作声算是默认。又想起来,他是太子,赶忙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请恕民女身体不便,不能起身行礼。”
萧宣远轻声笑道:“没想到是我救了你?”
是他救了我?花自在并没有告诉我是谁救了我:“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你准备怎么谢我?”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我。
这么近看着他我才惊觉他和前几次看到的似乎有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我道:“太子千金之躯,奇珍异宝自是多不胜举,民女身无长物,实在难报太子殿下之恩于万一,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倾尽全力,涌泉相报。”我这话说的很清楚,现在让我报恩,我没这个能力,以后有机会再说了。至于以后能不能报,会不会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伸出手,似乎要抚我的脸,我下意识的把头微微一偏。他的手落在我的左脸颊上,似乎是自言自语:”这么漂亮的脸伤成这样真是可惜,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感觉他微微用力,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这个狗屁太子故意按我的伤口。
“疼吗?”他问,嘴角依旧带着从前的那种笑,一样的弧度,一样的……我终于发现那里不对了。前几次见他,他的笑永远是亲切温和的,可是现在,那笑只是停在表面,而眼神一片冰冷,冷的人心里发颤。
“疼,”我老老实实道。废话你在脸上划一刀再按一下看你疼不疼?
“你很胆大,也很老实,一个女人身上有这两种特点也实在算难得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不见了:”你不该违抗我的命令。”
违抗命令?我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上次在方丈的静室,他曾经说说一定要我嫁入宰相府。原来那就是命令。他一定认为我是逃婚未遂。
我也懒得解释。逃不逃有什么区别,再说这次不逃,下次也一定逃了。
“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没有。”我声音沙哑的道。本来我实在不想说话,因为嗓子疼得厉害。不过他的手还在我的脸上,如果摇头的话,就会在他的手上蹭来蹭去的,我会很疼。可是他一直把手放在我的脸上,男女授受不清,他这样算不算调戏?真佩服自己还有心情想这些。
“在想什么?”他的嗓音轻轻的仿佛耳语,可是却透出一股子寒意。
“没想什么。”我连忙道。
“很好,你最好什么也别想。”他冰冷的道,终于把手从我脸上拿开了:“我已经通知高丞相,他的人明天就到了。”
我心中一冷,这就代表我今后逃婚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你求我,我或许会帮你。”话音里有一丝戏谑。
帮我?在开玩笑吧。我平静的看着他:“有劳太子殿下通知高丞相,民女在这里多谢了。”
“好,很好,”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你最好好好休息,不要再做傻事。”听到我这样的回答,不知怎么我觉得他并不高兴。他不是一心想让我嫁入相府吗?我这样说他应该很高兴啊?
“太子殿下,”就在他要走出门口的时候我叫住了他:“请问和我一起的朋友呢?”
“朋友吗?”他停了一下才答道:“已经走了。”
走了吗?看来是去救魏子初了。
“还有事吗?”
“有,”这一次我有一点小小的不好意思,但随即消失:“我饿了。”
他没吱声,但肩膀抖动几下,随即出门而去。
五月初五。
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本来是我大婚的日子。
可是现在我却还在大业寺这间精致的禅房内,连行动都困难。门外站着高丞相派来看守的人。每天十二个时辰分三班,每班两个人,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摔伤自己却可以拖延婚期。
“扣扣扣”响起敲门声。
“进来吧。”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进来了:“小姐,老爷给您来信了。”这个人就是高丞相这次派来管事的人,一双细长的老鼠眼,蒜头鼻,无事见人也笑三分,我就从没见他的腰挺直过。倒是一副标准的奴才相。
我接过信,粗略看了一下,无非就是公事繁忙无法脱身看望我,要我早日养好身体之类的。这已是这几天我收到的第三封信了,平均每两天就一封。
我笑笑道:“多谢高丞相挂怀,高管家我行动不便,不如我来口述,你来执笔帮我给丞相回封信如何?”
高管家的腰更低了:“回小姐,不是小人不给小姐帮忙,只是丞相说了,小姐不必想着回信,好好养伤就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回报了。”
“是吗?那多谢丞相了。”
“小姐若没什么吩咐,小人就先下午去了。”
“高管家,我想知道和我的丫鬟和护卫如何?”这几天我一直没看见他们,难道说他们不知道我在这?
“小姐说的是您那两个丫头和一个护卫吧?小人已经让他们回卫府了。”
“回卫府了?”
“老爷说了,今后小姐的起居饮食及一切生活用度都交由小人管理,小人看他们三个也没什么用了,就叫他们回去了,小姐不会怪罪小人吧。”
我展颜一笑道:“不会。”
看来我这是被软禁了啊,那就是说高丞相知道我不想嫁他。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娶卫家的女儿呢?印象之中,高丞相虽然位高权重,但也算是个亲切温和,愿为他人着想的人。他曾说过“男婚女嫁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一个‘情’字为先。要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今后你就知道了。”
“不得已为之”怎么我就没有注意到“不得已为之”那几个字,那意思不就是说即使知道我不愿意也要娶我吗?
“在想什么?”
谁?扭头一看是萧宣远,这还是这几天我第二次见他,第一次就是我刚醒来的那天,自那以后他再没出现,今天怎么回来?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那高管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连忙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请恕民女无法起身跪拜。”
萧宣远微笑道:“小姐不必多礼。”他又恢复了我前几次见他的模样,白衣飘飘,嘴角永远挂着一丝让人舒服的微笑。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想到高管家,他一向也是见人就笑,只是那笑却让人觉得他卑下讨厌。远不如萧宣远笑得好看,笑得有水平,虽然我知道他们两个都不过是假笑。只是太子殿下果然笑得更好看,远不是高管家那种人能比得上的。
“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有。”赶紧回神,尽然会看得出神,真是丢脸。
萧宣远随手拿起床边的信道:“高丞相的信?”
我点点头。
“高丞相倒真是很关心他即将新婚的小妻子啊。”
我横下心:“太子殿下,可否告诉民女,丞相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娶卫家的女儿?”直觉的,我认为他会告诉我。
“卫家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说是一定要娶你?”
我笑了一下,心道:当然是娶卫家的女儿,正是因为卫家其他的女儿都不愿嫁给一个老头子为妾,所以这样的“好事”才会轮到我身上。
“怎么不说话?看来你心里很明白啊。”
“殿下还没回答民女的问题。”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依旧是那种令人舒服的微笑:“你知道你们卫家最多的是什么吗?”
是女人呗,我爹的小妾和女儿最多。
“是钱!”
我知道卫家很有钱,但是难道比丞相大人的钱还多吗?
“你们卫家是整个大齐王朝最有钱的家族。”
有点吃惊,好吧,承认,我很吃惊。
“你们卫家拥有全国最大的银号,全国各个地区都有你们卫家的银号分号,卫家的银票和银子一样可以在全国各地流通,可以说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不能不说,你爹虽然官阶不高,但却很有经商的天分。”
“经商?朝廷官员不是不可以经商吗?”
“你们卫家的生意名义上是交给你二叔打理,但有谁不知道幕后实际操纵的其实是你爹卫鼎。”
那就是说高丞相要娶的不是卫家的女儿,而是卫家的钱。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难道丞相家里钱不够用?简直是开玩笑。或者他要做件事,而这件事需要很多钱?这笔钱不能通过国库,所以只能自行筹措,看来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这件事是什么事?难道他想……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果然很聪明?”
“不过,”他忽然俯下身子轻轻在我耳边道:“人越聪明想的就越多,我劝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那语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萧宣远已经走了。我还在想刚才的对话,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颗棋子。不但是整个卫府自保的棋子,还是高丞相敛财的棋子。
我二十年的生命里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对别人有用过。
这到底是讽刺还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