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审判县尉之日,李暖便于琳儿同住在县令府邸,两人房间相邻,整日在花园闲逛,日子颇为闲适。知琳儿喜好古筝,李暖买了一把赠予琳儿,琳儿甚是欢心。日落之时,二人闲坐于花园凉亭,微风拂面,甚是惬意。琳儿俯首弹筝,李暖虽不懂筝乐,却也听得津津有味。曲罢,李暖拍手以示赞许,旋即说道:“琳儿,你可知伯牙子期?”
琳儿道:“嗯,怎能不知,高山流水遇知音,一段佳话。”
李暖伸出食指,问道:“那你可曾知道,为何伯牙不用此根手指抚琴么?”
琳儿愣了愣,疑惑道:“他果真不用食指抚琴?”
“不只伯牙,前日那许二莲,也不用它抚琴?”李暖又晃了晃食指。
琳儿忙摇头道:“我亲眼所见,她抚琴之时必用食指。”
李暖笑道:“那咱立赌如何,赌注可日后再议。”琳儿忙点头应道:“好,此事可再去那醉仙楼看许二莲抚琴求证。”
李暖道:“不必前去,便可知你已输。”见琳儿并不相信,继续道:“我且问你,此根手指乃我所有,他们怎能用我的手指抚琴呢?”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琳儿愣了下,旋即也哈哈笑了起来,不住的说道:“小人之计,小人之计。”
又过了些许时日,待县令觉城中传言已将县尉名誉尽毁之时,便宣布升堂问罪,引来众百姓围观。李暖、王成、店小二等人皆出堂为证,审判进行的很快,县尉知大势已去,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给他惹事的宝贝儿子莫波,则未在县衙出现。李暖将那日县尉威胁之语一一道出,惹得百姓怒骂不止。当县尉被拖出厅堂、押送牢狱之时,他终于嚎道:“我被抓并不冤枉,只那县令也不是什么好”,未等他将话说完,衙役已用破布塞入他的嘴中。
县尉还欲挣扎,尹轩走上前来,小声说道:“你终可放心,新任县尉必对监狱之所严加看管,不仅山贼不会逃出,而某个老贼也休想出来了。”闻听此话,县尉脸色顿时煞白,不住的挣扎摇头,嘴里阵阵闷哼。厅堂之上,县令宣布由阿鹏代理县尉,只等吏部任命便可正式上任。眼见如此,李暖便欲回村,尹轩忙道:“李公子莫要着急,且再住个两三日。”
李暖问道:“还有何事?”
“家父见公子身手了得,又立得功劳,故想让公子加入县衙。”
“让我去做衙役?”
“暂时如此,日后必定升迁。”
“抱歉,在下只欲从军入伍,多谢令尊一番美意。”
尹轩继续说道:“户籍之事还需等待时日,你可先在县衙待段时间。”
李暖思量一番后,自觉回村也是无事可做,便答应了。他虽是衙役,却不在县衙守卫,每日只在城内巡查,倒也学的一些风土人情。白日巡查,晚上回至县衙府邸,琳儿早已备好饭菜,两人一起吃饭,叙些家常后各自休息。如此这般,日子过得倒是挺快。
又是一年赋税之时,李暖在城中巡查时常听到抱怨,说赋税愈来愈高,百姓已无力承受,多征之赋税皆被县令贪污。听到如此抱怨,李暖在内心思量,难怪县令府邸如此气派,只怕与此有关。到了赋税上缴的期限,还有几处地方未按数上缴,县令派李暖一干人等前去催缴,李暖虽不情愿,却也应承下来。尹轩同李暖等人一同前去,在马车颠簸两个时辰之后,方到达村子,此村在山脚之下,土地很是贫瘠。
见是官府之人,村民眼神流露出不满和恐惧,问询后他们来至村正家中。村正家房屋亦是破败不堪,屋内空空如也,屋顶处依稀还有一条裂缝。村正得到消息,忙从地里赶回家中,刚进屋便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各位大人,我们村土地贫瘠,每年收获之物实在甚少,而官府赋税日益加重,村中各位老小本已不够果腹,望大人可怜小的。”
村正满脸皱纹,只中年却已驼背,跪倒在地哀求不止,李暖的心似被揪了一下,上前将其扶起,劝道:“赋税之事,容我们商议商议。”闻听此话,村正略显浑浊的眼神终有一丝明亮,还欲下跪道谢,李暖忙将其扶住,招呼其他衙役走至一旁,只未曾唤尹轩一起。
李暖道:“此地贫瘠,乃大家亲眼所见,如此赋税,村民怎能承受?”
一衙役说道:“我们一样心寒,只是此乃县令之命,我等又能如何?”
另一衙役也说道:“遇此情况,只能强征,又有何法?”
李暖思忖一番后,唤尹轩过来,说道:“尹公子,这次你竟亲自前来,是行使家父交予你监督之命吧?”
尹轩忙解释道:“我自幼身体虚弱,家父不许我沾惹此事,赋税之事我并不深知,此次前来也只是好奇。”
李暖叹道:“此村实无力交如此赋税,还请你劝说县令,削减些赋税,可否?”
尹轩并未犹豫,嗯了一声道:“今日咱们先回,赋税之事自当与家父商议。”
待李暖等人离去之时,村正不断感谢,惹得李暖又是一阵心酸。一路颠簸,李暖却是思绪万千,从县尉到县令,贪腐黑暗让百姓受屈,这不是某一官员的品性问题,乃制度问题,长期在官场浸染,如此环境也会将本清白之人浸黑。表面无限风光的大唐,朝政却已腐败不堪。而远在边疆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也蠢蠢欲动,几年之后将用铁蹄踩踏中原,到时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正在李暖遐想之际,尹轩凑了过来,李暖问道:“何事?”
尹轩回道:“我虽不接触政事,只家中大兴土木建盖房屋,且平日花销巨大,我已猜测一二,只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暖道:“为人子,有些话本不便说,况县令也不会听你之言,此事不能责备与你。”
尹轩仍然有些低沉,说道:“多谢暖兄理解,今日那山村土地贫瘠之事,我也会如实向家父禀报,请求减低赋税。”见李暖嗯了一声,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要说与暖兄,其实家父留你在县衙,我认为是为强征赋税所用。”
联想刚才的强征赋税,加之县令竟留自己一衙役在府中常住,如此联系起来,尹轩所说竟是真有可能。念及次,李暖有些无奈,县令将自己救出牢狱,不排除打击异己之原因,可毕竟对他有恩,到最后还是被别人当成棋子。
回至县衙,县令正在厅堂,李暖等人只得如实禀报,未曾征回赋税。县令脸色顿时阴沉:“为何?”
“那村子土地实在贫瘠,村民无力交粮。”李暖道。
“好一个无力交粮,那朝廷养你们为何,自当强征。”
李暖故意回道:“村民人数众多,恐无力与之斗。”
县令大怒:“你不是以一敌众、身手了得嘛,怎偏得今日怂了起来。”
闻听此话,印证了此前的猜测,李暖不由得心生怒火:“如此赋税,良田都不能承受,况贫瘠之地,又欲强征,与强盗何异?”县令正欲呵斥,尹轩忙上前来,将李暖拽走。
二人在街上游逛,尹轩道:“你所说之话并无过错,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面子如何”?
李暖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不再言语。尹轩继续道:“虽家父有利用之意,不过因你曾帮他除掉县尉,他不会对你和琳儿不利,只是,这衙役之职恐是不保。”
李暖道:“多谢你对我如此坦诚,这衙役本就无趣,不做也罢。”
略顿片刻,尹轩道:“暖兄,我舅父乃晋州州长,他为人颇为清廉,且与家父交往不多。他喜收幕僚,不知你有兴趣否?”
见李暖并不答话,尹轩继续道:“暖兄心存高远,你应前去晋州,且户籍之事可直接在晋州办理,如若暖兄欲从军入伍,州长推荐更是甚好。”李暖思忖一番后,说道:“如此便是多谢,多谢。”
尹轩回道:“暖兄客气。”
李暖旋即又疑惑道:“你为何如此帮我?”
尹轩笑了笑:“因你那话儿好看。”
李暖愣了下,立在那里。尹轩忙哈哈解释道:“不只因你曾帮助家父,主要是暖兄有一颗仁义之心,以暖兄的身手入伍,自当出人头地,为国家立下战功,乃人民福音。”
闻听此话,李暖方呵呵笑道:“谬赞,谬赞了。”
两人游逛一番后回至县令府邸。见二人归来,守卫告知县令怒气未消,如尹轩回来,速速去书房见他,同时让李暖不必再为县衙政务操心。
县令之意已非常明显,如继续在县令家中居住感觉更是别扭,李暖简单收拾衣物后便带琳儿搬出,在城中寻觅客栈居住。因近日入城交赋粮者众多,客栈竟多数满客,只一家客栈剩余一间房间。见李暖为难犹豫,一旁瞌睡不止的店小二对李暖一再催促,琳儿小声道:“公子,只这家吧,咱们只坐着歇歇脚,明日便回村。”
此乃大唐盛世,民风开化,婚前性行为和离婚再嫁之事颇为经常,不似其他朝代三从五德般禁锢女性,可琳儿毕竟为十五岁少女。此时琳儿继续道:“公子,似平常一样便是了。”以前两人倒是经常独处,念及此,李暖带琳儿进入房间。房间虽颇为简陋,却是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