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四下搜索着猎物的气味,却是突然一闪身钻入一堆枯黄落叶之中。
不多时,马蹄纷乱从落叶边踏过,一时间马蹄声、嘶鸣声、人语声、落叶碎裂悉悉索索声不绝于耳。
“陆城主,如您所说,那下面地方如此之大,我们又该从何处找起。”一紫衣女子骑乘白虎高声说道。
“洛姑娘,稚子所骑风铃鸟为我夫妻二人豢养的灵禽,此鸟叫声清脆悦耳,如同风铃一般,我们到时兵分两步,侧耳倾听,寻到那叫声便可。”前方一男子骑一高头枣红大马转头说道。
“只是到时若只寻得那禽鸟,不见令郎,又该当如何是好?”旁边一白胡子老者平静问道,这老者与一蒙面披纱女子共同骑乘黑色巨蟒,那巨蟒身形粗大,一人尚不能环抱,长约九丈,宽约三尺,蛇信吐出如同成年男子手臂般粗细。
“不会的!风铃鸟极为通灵,又颇为护主,定当守在风儿身边,便是……便是尸首……它也定当寸步……不离。”紫衣女子身旁一骑乘“白鹿”的女子当下回道,却又险些哽咽哭泣。
白胡子老者略微点头不再言语,他身前披纱的女子眼角余光扫向紫衣女子座下的白虎,愣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方才将目光收回,白胡子老者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只是闭眼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行几人便是林虎文、洛心、忘仙门三人以及陆无名,只是让人颇为诧异的是陆夫人陆氏竟也跟了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骑枣红马的陆无名,旁边是骑乘黑色巨蟒的白胡子老者和披纱女子。
三人身后便是忘仙门的扇子张,扇子张这一路并未多言,不知是确实懒得讲话,还是伤势未愈无心说话。扇子张骑的也是一匹枣红马,这匹马是先前忘仙门一行人所乘马车中拉车的一匹,只是这匹马相比陆无名的那匹而言,身形更为高大,不光毛色油量、四肢粗壮、温和听话,嘶鸣声也是极为响亮有力,只见扇子张不时以手抚摸马的脖子和鬃毛,显然扇子张对这匹马也是极为得意爱惜。
城主夫人陆氏骑了一匹“白鹿”,这“白鹿”头上长着一颗独角,瞧来十分尖利,口中还一边冒出一颗獠牙,眼睛外突,口涎横流,样貌丑陋怪异。
洛心与城主夫人陆氏并肩而行走在后面,眼风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那白胡子老者所骑巨蟒先前并未见到,想来是原本封印于某器物之中,毕竟长途跋涉还是乘坐马车之类的更为方便舒适,现下路途并不遥远便将巨蟒放出,以其如此庞大的身形,想来一般的毒蛇猛兽也不敢靠近。
这封印之术说起来也算是历史颇为悠久,将人或者猛兽封印于某一仙器宝物之中,便是诸多仙家门派常做之事,一来当囚禁之用,碰上那厉害的凶兽或是武功极为了得的高人,若要想将他们关于某处又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有时反倒是件难事,这时候便可将其封入某一器物之中;二来也可随身携带,十分便捷,江湖中人多是要四处奔走,行侠仗义,称心的坐骑总是不止一个,若是平常可以收起来,需要之时再放出,便是十分的方便;再者也可以直接和那仙器宝物合为一体,将封印其中的生灵炼化入器物之中,可使那器物威力倍增。只是最后一种封印炼化之术却是失传许久,只有那流传到后世的上古神器才有此等威力,寻常自是无缘得见。便是前两种封印之术也是说来简单,用起来却也颇为凶险,真要使出也是需要些本事的,若是本事稀松平常之人无意中偷学了这封印之术,而后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封印那稀有罕见的灵兽亦或是得道高人,搞不好自己倒先被那封印之术反噬,永生永世囚禁在某件器物里便再也出不来了。
洛心盯着眼前那巨蟒看了几眼便不再注目,倒是身边这头奇怪的“白鹿”引起了她的兴趣,一直盯着看个不停,那陆氏一路情绪激动,一会儿欢喜高兴,一会儿又担心难过,此时看来神色倒还正常,她见洛心一只往自己这边看,目光却不在自己身上,脸上一笑,心道:怕是那身下“白鹿”的两颗獠牙吸引了洛心的注意。
“这是白獐,是我在芦洲最南面一个叫大泽的地方捡到的。”陆氏手抚摸着那白鹿的脑袋说道。
“白獐?这东西长得又像鹿,嘴巴像野猪,眼睛那么鼓,当真丑死了,我生平从未见过。”洛心皱眉说道。
“你可声音轻些,若是让它听懂你这般说它,怕是即刻要跟你拼命呢。”陆氏怪嗔地玩笑道。
“不怕,管它是鹿是猪,要是敢乱来,便要我这老虎去收拾它。”洛心也笑着说道。
林虎文轻吼一声算作答应,只见那白獐听闻老虎的吼叫声猛地一哆嗦,走路都有些微微发抖了。
“你这畜生怎么这般胆小,便是要让你吓唬吓唬那洛姑娘,谁知没吓到她,反倒自己先露了馅。”陆氏假装生气般轻拍白獐的脖子。
洛心花容轻颤,笑得合不拢嘴。
陆氏正了正颜色继续道:“这白獐与那风铃鸟都是风儿打小的玩伴儿,便是风儿还不会跑的时候就在这白獐背上玩了,那时候风儿还那般小,一眨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洛心慢慢收住笑容,缓缓道:“敢问陆夫人,这风儿弟弟可还带有什么贴身保命的东西没有?”
陆氏想了想道:“风儿素来喜欢把玩我那七彩海螺,自他失踪后这海螺也不见了,想来被他随身带着。”
“那海螺是……”洛心疑惑问道。
“那海螺是我母亲传与我的,当年也是我外婆传与我母亲的,可吹奏出靡靡之音,摄人心智,只是我不精于此道,不过从前为逗风儿开心吹奏过几次罢了。”陆氏思索片刻后继续道:“只是这海螺纵然算是个法器,可他一个八岁孩童又怎会使用,除此之外也并未带什么东西了,真不知这几个月的时间,风儿在那地方该要如何度过……渴了饿了又有什么吃的喝的呢?”
洛心眉头轻皱,心底道:如此说来,那陆夫人的孩子还真是凶多吉少了。只是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洛姑娘……”陆夫人传音说道,表情犹豫,似是有什么苦衷。
洛心心中奇怪,不知何事让这陆氏不能光明正大地讲出来,反而要传音相告。当下也传音回应:“陆夫人但说无妨。”
陆夫人眼中闪过诸多神色,最后竟似下定决心般传音道:“洛姑娘,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已当做我的风儿已经死了,不过是我自己始终认不清罢了。”
洛心心中诧异,传音道:“陆夫人你……”
“你且听我说完。”陆氏继续道:“风儿刚失踪的时候,我和无名下过那地缝多次,当时更是召集了城中不少勇士一同前往,可没有一次下到过百丈之外的,同去的有十几个人,可回来的只有我和夫君在内的六人,其余人等不是被瘴气毒死,便是被里面的蛇虫咬死,更有几人是走着走着便不见的,下面何等凶险,先前并未尽数告知。”
洛心思索片刻后传音道:“陆夫人现在告诉我这些怕是晚了点吧。”
陆氏面色越发惭愧,也不抬头看洛心,只是传音道:“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我与夫君虽未告知实情,却也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怕横生枝节,先前见洛姑娘和林兄弟功夫如此了得,更怕你们二人得知实情后……你们在府中的这几日,我便一直想着此事,这一路走来终于想通了,我和夫君此番下去便没打算再上来,前面那三人是我和夫君从忘仙门专程请来,未告知他们实情也便罢了,只是你和林兄弟与我夫妇二人非亲非故,若再不以实情相告,我怕便是死了也心中不安……我言尽于此,你们二人悄悄离开吧,我自当看不见就是。”
那陆氏说着径直向前走去。
洛心似是没有听到,仍旧随同前往。
过了半晌陆氏转头见那洛心仍旧跟着,便传音道:“你们没听到吗?快些离开吧。”
洛心面色似笑不笑,一边口中叫道:“陆夫人走慢些,等等我。”一边传音于陆氏道:“陆夫人,若你先前不说那番话,我洛心倒还思索着等会儿怎么偷偷溜走呢,只是现下听了你肺腑之言,我却改了主意,反倒要随你一同前往,助你夫妇二人一臂之力了。”
陆氏闻言眼睛一亮,传音道:“洛姑娘……”
洛心传音说:“陆夫人莫要多言,这毒虫和瘴气在我看来不足为惧,想来忘仙门那几个人也有的是办法,夫人显然多虑了,所以莫要再说‘下去便没打算上来’这种丧气话,下了那地缝中,你无须动手,好好照顾自己便是,若真是上苍有眼,风儿弟弟尚在人世,而她的娘亲却撒手而去,那该要多可惜。”
陆氏闻言唇角微微颤动,轻声道:“洛姑娘,多谢。”
洛心微微笑道:“莫要谢我,不过是将心比心,再者我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啦,这头傻老虎是一心要帮你们夫妇二人如愿,即便是八头黄牛都拉不动他,我又有何办法。”
陆氏闻言也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不多时,林虎文一行人便已走远,枯叶堆中那条碧蛇缓缓探出脑袋,吐着信子,却又马上将头缩了回来。
数道劲风扫过,四个人影应声落地,当先的一人竟是先前在无双城中和洛心比武的那个黑衣老头,此时仍旧一身黑衣,拄个拐杖。
那黑衣老头身后三人也是在无双城内身着披风的三人,此时他三人未着披风,却是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瞧来竟是三个道士。
“流落长老,可要现下捉拿那女子?”一人躬身向那黑衣老头问道,这人年纪比另两人要略大一些,想来是三人中为首的一个。
“不急,再等等看。”那黑衣老头神态悠闲自在,语气也颇为轻巧。
“可是志夏……古夏道长要我们速速将这女子抓回,说是生死勿论。”另一人躬身道,语气颇为焦急。
“现下他们人多势众,若是交手,我们未必能讨到好处。”黑衣老头眯着眼说道:“不说别的,单单是那黑蟒上的一老一少,功力便已不在我之下,更何况还有她骑的那只老虎。”
“长老莫不是要违抗道长命令吧?那日在比武台之上明明胜负已分,你却又突然收手……”为首的那个道士还未说完,只感觉腹部微微有些发凉,再一低头,自己身体已从腰部分为两段,来不及惊声惨叫,已然鲜血狂喷咽了气。
“吵的老夫脑仁儿疼。”那黑衣老者右手拄拐,左手轻柔额头。
另外两名道士如同哑巴了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