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文睁开眼,下意识地便用目光寻找木婉儿,却发现木婉儿和紫衣女子还有那个小男孩一起坐于谭水边,三个人聚精会神地向潭水中看去,却不知是看的什么,紫衣女子还用一根发簪在旁边一笔一画似是在写些什么东西。
林虎文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东西这么有趣,引得你们三人看得如此入神?”
木婉儿轻声回答:“昨夜我一人坐于此处望着潭水出神,依稀觉得眼前有字闪过。”
林虎文反问道:“有字……哪里来的字?”
木婉儿回答:“我也觉得奇怪,便凝神细看,这才发现潭水中的水草看似随意扭动,其实他们是在组成一个个的文字。”
林虎文疑惑道:“水草怎会识字,这些水草随意摆动,不过是样子碰巧相似罢了”
洛心突然开口说道:“我开始也是和你想到一处,可我们在这里看了大半个时辰,这些水草确实是在按某种规律组成一个个的字符,只是这些文字似乎是很久以前的,大半我都不认识,只有几个我能认得出来。”
林虎文看向旁边洛心用发簪刻下的字。
洛心继续说道:“这些刻写的字符都是照着潭水中水草摆出的样子和顺序照搬下来的,我只勉强认得三个字。”
“这会儿看来,这些字符似乎有些眼熟。”林虎文轻声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洛心轻声反问。
“我说这些字符好像在哪里见过。”林虎文回答道,而后俯身细看洛心刻下的那些字符。
“在哪里?”洛心和木婉儿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在……就在……”林虎文环顾四周努力回想,突然望向水潭的眼睛一亮,“就在水下位于洞口附近的岩石上,那日我潜入水中,被水草拥堵不得而出,慌乱中瞥见不远处的石块上微微有荧光发出,上面好像刻的便是这种东西。”林虎文回想后说道。
“什么叫这种东西?也是这些文字吗?”洛心仔细问道。
“慌乱之中哪看得清,反正瞧来和这些字差不多,弯弯曲曲像腿很长的虫子。”林虎文说道。
“这是上古文字,老祖宗用的,从你嘴里说来倒成了虫子了。”洛心眉头微皱,一脸得不耐烦。
木婉儿轻轻笑了起来,心想林虎文这描述倒是很形象,确实很像弯弯曲曲长腿的小虫子,随后说道:“姑娘,这上古文字我也并不认识,之前……”
“我叫洛心。”洛心面无表情地打断木婉儿的话。
“洛心姑娘,这上古文字我师父不曾教与过我,你识得哪三个,可否教与我认识?”木婉儿问道。
“这有何不可,你来看,这个字上面是倒下的一座山,下面是一团火,所以读‘灵’字,还有这个读‘青’字,这两个字前面的那个读‘出’。”洛心慢慢说道。
“‘青灵’二字读起来却是十分悦耳动听,倒像个女子的名字。”木婉儿轻声说道,而后口中轻声念道:“青出……青灵……青灵出……”只见洞中央的一颗石柱随着木婉儿的口中的音节而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泽。
洛心见此情景急忙脱口说道:“这是解印口诀,休要再念!”
木婉儿立时禁声。
可洛心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刚才那块忽明忽暗的石块应声裂开,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笑着说道:“念都念了,何不念完,从一而终总好过始乱终弃啊。”
待烟尘散去,只见一青衣女子披散头发,低头垂眼,口中轻吟:“东湖干,北山无,血树散尽,青灵出。”
洛心和木婉儿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微笑答道:“本人天姬国第三十四任圣女——舞新罗,本名为青灵,你们又是何人呢?为何会来到这若梦潭底?”
“舞新罗!前辈是舞新罗?就是……就是天姬国历史上记载的那位凭一己之力将火灵鸟降服的圣女舞新罗!”洛心又惊又喜,如少女般高声说道,竟是少有的失态,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即没听过舞新罗的名号,也不明白为何洛心会突然如此。
“可是……”洛心皱眉反问道:“玉女瓶上记载圣女舞新罗因降服火灵鸟耗尽真元不久于人世,还有天姬国当时在位的七位长老也死于那场恶斗。”
“哦?你知道的还真多呢!”舞新罗以手指抚唇,轻掩笑意,似是对洛心知道如此之多感到有些意外,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也不由得多打量了洛心几下。
舞新罗微微眯眼细细打量洛心,当目光落至洛心腰间时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光中隐隐透着喜悦和诸多纷乱情愫,右手以极为怪异的姿势画着手势,不过片刻洛心腰间的百香囊便飘飞而出。
洛心慌忙叫出声来:“舞前辈!”随后赶忙以真气缚住香囊,却只见香囊中一个玉色的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直接飘入舞新罗手中。
舞新罗面色古怪地看着手中的玉女瓶,不禁抬头望向洛心道:“这瓶子我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碰过了,当年我在位的时候也是如你这般随身携带。”而后略微偏头眼神温和地看着洛心继续道:“你有玉女瓶,身上真气又如此阴寒霸道,想必也是天姬国之后,是现任圣女吗?”
洛心略一犹豫道:“如前辈所言,小女子洛心确是天姬国王室中人,只是这瓶子得来纯属偶然,只是机缘巧合得以修习其中秘术,并非圣女。”
舞新罗若有所思地点头。
洛心微微皱眉道:“前辈为何会被困在此处,玉瓶由历任圣女亲手相传,为何瓶内石壁刻写前辈真元耗尽?当时的几位长老又因何而死?”
“流传下来的竟是这样的故事吗?”舞新罗浅笑一声,而后右手轻翻,以真气将玉女瓶送还洛心手中,“那几个老头确实实力一般,死了也不足为奇,不过他们并非因火灵鸟而死,杀死他们的人其实是我。”
洛心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茫然。
木婉儿却听得真真切切,她并不知舞新罗原为何人,但是既然坐上圣女之位,便必须将一切私人恩怨放于一边,要无欲无求,要心系自己的子民,所有人都觉得圣女高高在上,无限风光,可真正的苦楚只能一个人独自品尝,木婉儿失神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想着:“不知这位舞圣女又是因何缘故如此这般?”
林虎文听的浑身是劲儿,全然忘了自己被困在湖底的不快,心想:这女子敢作敢当,当真也是女中豪杰,至于杀长老那件事,林虎文倒觉得舞新罗定是有苦衷,想来那几个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舞新罗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继续道:“至于那只火灵鸟,以我的资质降服它不费吹灰之力,又何来真气耗尽之说?”
舞新罗用温婉的语调陈述着,那感觉仿佛一个少女在读一封写给意中人的情书,“我十五岁便登上圣女之位,开始修习圣女秘术,我天生体质阴寒,骨骼惊奇,修习起圣女的寒冰秘术来格外顺利,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修为便已超越了历届圣女穷极一生都没达到的高度,一时间风光无限。在我凭借一己之力降服火灵鸟之后,众人的吹捧更让我彻底迷失了自己,自大、张狂、目中无人、任性妄为,树敌无数……在那之后不久的一次庆功宴上,我遇上了一个人,第一次遇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人,相比其他人,他的身份并不尊贵,却颇有气节,并不随波逐流去趁此机会迎合讨好他人,只是在自斟自饮,喝多几杯之后还碰倒了酒壶,打湿了衣服,样子别提多狼狈了。酒过三巡,我悄悄避开众人,离开席位,一人漫步于附近的竹林里,好巧不巧遇上他在那里独自喝酒,说些酒后的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个时候,他的样子突然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后来,我知道他名叫石渊,从那以后,我便刻意的找机会与他接近,两人慢慢变得无话不谈,突然有一天,我发觉自己爱上他了,我亲吻他的脸颊并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他微微笑着,弯弯的眼睛好看极了……”舞新罗说到这里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些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他为我采来好看的野花,为我梳理鬓角的头发,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每一天都抵得过我一辈子……可是再后来,事情急转直下,终于我俩幽会的时候被当时的一位亚圣撞见,事情败露,圣女渎职失贞,一经查实便要削籍为民,废去武功,永远逐出天姬国,可是我却丝毫不后悔,废去武功如何,削籍为民又如何,只要能与他长相厮守,我愿意放弃那些虚伪的名利,去与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我被废去武功关入天牢的当晚,国主的长子,当时的储君进入天牢里来,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说只要我想,他有的是法子让我恢复圣女的身份,但条件是……”舞新罗说到这里眉头微蹙。
“条件是什么?”洛心问道。
“条件是秘密做他的妃子。”舞新罗说道。
“这人脸皮够厚,简直小人一个,这样的人即便将来做了国主,也定然是个昏君!”林虎文说道。
“我怎会同意,便对他说:‘我情愿削籍为民也不会做你的妃子,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可是他听后竟然还不离开,反而让所有人都出去,而后……而后在众多长老的帮助下夺走了我的处子之身还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舞新罗眼含怒色,食指紧握。
“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人!”林虎文怒声斥责道。
木婉儿眉眼低垂,同为圣女,她自然能想象出舞新罗为了追寻自己的爱情而放弃圣女之位背负了怎样的骂名,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即便如此还要遭受……一念及此,木婉儿便替舞新罗感到惋惜。
洛心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地听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清晨,国师于占星台占卜,得了一则批言,批言上说我是妖星转世,若留下性命,迟早也要为祸人间,于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我原本就树敌太多,一时间向国主弹劾我的奏折不计其数,国主震怒,下令将我处死,以儆效尤,当时我就心如死灰……再次见到石郎便是在行刑的法场。”舞新罗眉眼微微下垂,轻声说:“他瘦了,才几日不见,人瘦了一大圈,他的头发是凌乱的,身上满是鲜血混着泥巴还有无知的看热闹的人扔到他身上的东西,我捂着嘴巴忍不住哭了出来,从前我是最爱美的,就算受了委屈也忍住不哭,因为我总是觉得自己哭泣的样子丑极了,可是那一刻,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人,其他人怎么看,我一点都不在意,他远远看见了我,看见我哭了,我看到他突然就扒着铁笼子疯狂的用力摇晃,还大声说着什么,可是太吵了,我什么也听不到,我赶忙擦掉眼泪,想要看清楚他的口型,突然就看到他身后一个士兵拿了一把长矛朝他背后捅了进去,我当时惊呆了,然后那个士兵拔出长矛再次向他后背捅去,我浑身发抖,就好像那长矛是捅在我的身上一般,我心里问自己,我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忽然间我觉得周围很吵,全是一些谩骂我的声音,我看着那些我曾经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天姬国的子民,突然之间觉得很好笑,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我向周围望去,只觉得那一张张的面孔让我厌恶和作呕,我慢慢觉得身上很冷,尤其心口,冷到我无法呼吸,我好像听到心口处有冰晶碎裂开的声音,我看着我的手指尖结出细小的冰晶,我摸向囚禁我的铁笼子,轻轻用力,那北海玄冰铁铸成的笼子“砰”的一声,应声碎裂一地,我浑身上下被震断的经脉在这寒冰之气的冲击下再次顺畅起来,被挑断的筋骨再次连接起来,我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新罗,你现在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了,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说到这里,舞新罗下意识地看了洛心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先杀了那个手持长矛的士兵,我将他全身冰封,只留下脑袋,让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我敲碎,听着他的哀嚎声我无比畅快,看着周围慌张四处逃窜的那些愚昧的蠢货,我觉得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