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到沐雨他们的声音:“注意,山下来人了!”
原来是此地官府的衙役此时终于来了,几个胆大的村民也跟着摸上来,由于默之还在“危险期”,沐雨赶紧迎上去处理。
当天我们便在衙门暂时安顿下来——有个有权有势的爹就是好用啊。
县太爷叫罗堂茂,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出生,十年寒窗苦读,几番应试,年逾不惑,终于有了今天的功名。
功名来之不易,分外珍惜,糟糠之妻不可弃,也只娶了一房小妾,而且我听衙役说外面绝对没有“暗房”“二奶”,从不宿娼嫖妓。
而且,虽说是县令夫人给娶进门的妾,县太爷处于种种考虑,至今未与小妾圆房,让衙役们非常佩服县太爷的定力。这是我散步时听到的最八卦的一条。
晚上,县太爷按照惯例摆宴给墨玉接风洗尘,墨玉没有官职,按“理”是不能享受“官方”接待的,但他出身实在太“高干”,怎么接待都不过分的。
县太爷想了半天,按接待七品县令的规制,席上四荤四素。
这位县太爷是这么考虑的:和自己一样的官职,显得既不失礼,又没有溜须拍马之嫌。
其实按官场的“潜规则”,他这样招待相爷的儿子,摆明不把相爷放在眼里了;按清高人士的看法,规制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嘛,谈得来打2斤酒来谈通宵,谈不来不理你就是;依律办事坚持原则的人,就看着不舒服了,应该赶出衙门住客栈嘛,相爷的儿子又怎么样,衙门是相爷家的别院么?
这个县太爷做得挺累的,又想圆滑不得罪人,又想有好名声;年青时憧憬的高风亮节的情操不愿意放弃,官场上世故的高明手段又想运用。
在我看来,一句话总结了他:读书读傻了。
第二天县太爷按律请墨玉到后堂问案。世道就是这样的,有点背景是不用到“明镜高悬”下过堂的,后堂谈谈就可以啦。
奉茶之后,县太爷照例先客气一句:“墨公子来到本县,实在是利丰县的荣幸。只是事前不知,未曾远迎,还请公子见谅。”
墨玉说:“好说。”
县太爷脸上一黑,其实这句话的固定搭配是:罗县令说哪里话,我一路游历到此,早就该来县台拜会,只是怕县令公事繁忙,未敢打扰,还请罗县令恕罪。
我躺墨玉腿上,真想张嘴替他把这话给说了,也免得县太爷此刻下不来台。
县太爷假装低咳一声,嘬了口茶,问道:“有些事,还需要向公子了解,请公子赐教。”
墨玉不答话,等县太爷接着说。
其实他现在应该要说:罗县令说哪里话,有什么尽管问就是,自当知无不言。
说完这句,经典开场白就能结束了。
我踹了墨玉一爪子,瞪了他一眼,墨玉摆个疑惑的表情,他竟然一点都不明白。我叹口气,彻底趴下了。
一爪子也没有白踹,墨玉想知道我要说什么,自然会快点结束这里的问话。只听他对县太爷说了一个字:“说。”
我侧了侧身,把俩爪子并在一起,放弃了。只能在心里说:“罗县令,你受委屈了,待会儿我帮你骂这小子。你忍不住了,也可以自己骂啊。”
县太爷白了脸,吸了口气,假装喝了口茶,问道:“据目击者供述,今日日旦之时,相爷在这里的别庄突然喷出温泉,想请教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哦,没事,就是温泉喷出来了。”
“水龙潜隐若干年,今日公子来到,水龙乍现,真乃祥瑞之兆啊,公子日后必定前程无量,人生似锦。”县太爷又喝了口茶,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词恭喜一番。
墨玉听了不搭话,憋得县太爷又喝了好几口茶,最后问:“衙役赶到之时,发现山腰之处有百余中年男子,还有的受伤不轻,请问公子可知他们是谁?”
墨玉看了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说:“他们是我找来挖温泉的。”
“啊?”县太爷听到这样的答案,一下子完全愣住了。
其实昨日已经审过那些人,当然审出他们是土匪,今天这样问只是按规矩核对口供和细节,没想到——竟然完全对不上了。
县太爷又喝了几口茶,憋着思考半天,一旁伺候的衙役过来给老爷的茶杯里补满水。
过了好一会,县太爷问:“既然是挖温泉的,为何那些人带着刀棍等武器呢?”
墨玉继续不眨眼睛,说:“工具不够用,有什么用什么。”
县太爷又喝了几口茶,问:“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子,”他知道墨玉不会给自己搭话,自己接着说,“昨天午后有人来报,西山矿场少了十五斤炸药,偷炸药的人为了不让人发现,还自作聪明用亵衣亵裤包了15斤的泥土,混在所有炸药之中。请问公子可知此事?”
什么?什么?默之是把炸药给偷来的啊,为了“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情,自然无口可灭”,竟然还用内裤包泥土假装炸药!这人,太有才了,超级有才了,难怪昨天脸黑成那样……哈哈……难怪……
啊,不对不对,有一件事很重要,我想起一件超级重要的事!
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个“月光逐轻骑,大雪满弓刀”的,他是没有穿内裤的!
那个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级英雄,他是没有穿内裤的!
那个射出那一箭的月光下的神,他是没有穿内裤的!
哈哈哈……我怎么没仔细看看,难得前晚山顶,风吹得衣袂飘飘,我竟然没有仔细看,哎呦,
笑死我了……
我笑得爪子在墨玉大腿上乱拍,喵喵乱叫,县太爷见到我这样,又愣住了,大概心想:这猫怎么发疯了?
墨玉一把把我按住,说:“县令莫怪,它大概是被跳蚤咬了。”
你才长跳蚤了,你们全家都长跳蚤了!
哎呦,哈哈哈……喵喵喵……让我在你的魔爪下再笑一会……喵喵……
墨玉说:“我先把它带回房间看下。”说着就把捧着我回房间了。
一进房门,墨玉就把我放床上,问:“你怎么回事啊?”
我笑着说:“你不知道我笑什么?”
墨玉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笑得都快抽筋了。”
我笑着说:“你不觉得好笑么?”
墨玉皱眉:“没有什么好笑的事啊……”
我笑着说:“你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墨玉说:“真不知道。”
我吸一口气,平静一下,然后说:“如果你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我还真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在笑什么。”
那边在后堂,县太爷看着墨玉自说自话离去的背影,“啪”地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拂袖,正待要出门,一旁的衙役问:“老爷要去哪里?”
县太爷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衙役,呵斥道:“你说哪里?!厕所!”
无辜地衙役低下头,又给老爷的茶杯里补满了水。
房里。
我开始教训墨玉:“你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对待县大老爷?你官二代了不起啊?!”
墨玉说:“我用什么态度了?”
“一点都不客气,连个‘请’字都没有不说,还爱答不理的,你说你什么态度?!别以为你官二代就了不起了,有本事,你做官二代他爹,那才够资格摆架子呢!”
县太爷明见,我可是兑现诺言,帮你狠狠地骂这小子了。
墨玉还死鸭子嘴硬:“我哪里有摆什么架子,我的架子本来就这么大的有什么办法?”
我靠(‵o′),我正要继续教训他,房门忽然被重重撞开了,沐雨卷着一阵风冲进来,进来劈头盖脸地说:“公子,你怎么可以说那帮土匪是咱们请来挖什捞子的温泉的?!”
我第一次听到沐雨说脏话,他那双狐狸眼睛有点魅惑的,五官清秀,别说他说起脏话来,还有点别样的韵味。
墨玉无关痛痒,缓缓说:“怎么了?”
我觉得此时墨玉要是会点英文,一定会挑起语调轻轻吐出这个词:“SO?~”
沐雨说:“公子你也太胡闹了!”这句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只听沐雨噼噼啪啪抱怨:“他们是土匪,是土匪,公子为什么要如此信口开河?普通土匪也就算了,那是伐天教的教众。公子你不知道伐天教么?伐天教啊,那是敢和朝廷对着干的叛逆!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说你雇佣那些叛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么?别人足以说你墨公子企图谋反!聚众谋反!这是株连九族的罪名,连老爷和夫人也会被牵连的,连侍卫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知道跑来找我……”
沐雨一边说一边在屋里转圈,像放炮竹一样一句连着一句:“公子,你倒说说看,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言?有什么好处?为了什么?你倒是说呀,到底为了什么呀?”
墨玉终于得以说话:“算了,饶他们一命。”
如果被认定是土匪,而且是伐天教的教众,这些人肯定是活不了的。尤其伐天教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顶着“叛逆”的罪名,这就犯下了朝廷的大忌。真被定下“谋反”之罪,他们的家人也要备受牵连。
沐雨半张着嘴,盯着墨玉不动了,我真的看到他的头顶都冒烟了,一缕缕的白气从乱蓬蓬的头发里飘荡出来。片刻之后,他终于接着爆发了:“那你也不能说他们是你雇佣的啊!你也不想想,你说了人家就会信么,人家不会早已审问过那帮土匪了么?你这样救不了他们,反而给居心叵测之人留下了把柄你知不知道?不过就是一次对证,一次对证而已,怎么会被公子你搞成这个样子?你说……”
我打断了沐雨的抓狂说:“沐雨……”
沐雨还是比较害怕我的,见到一只猫又开口对他说话,立刻住了口退了半步,战战兢兢问:“神兽有何吩咐?”
我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像什么?”
“像一位生气的妙龄少女。”
沐雨说:“什么?”
我说:“而且像极了因为关系心上人的安危,才着急生气的妙龄少女哦。”
听了这话,沐雨魅惑的眼睛都要滴下水来了,双颊更是晕上胭脂的色彩,呐呐说:“哪有,你胡说什么……”
我说:“嘻嘻嘻,现在像被戳穿了心事,害羞不已的妙龄少女了。”
沐雨站在那,都不知手脚怎么摆才好,就差没有用脚底来回抹地面了,呐呐说:“没有的事,你取笑人家……”
我狂吐。
墨玉倒是依旧很淡然,继续讨论问题:“假若真的很麻烦,待会不承认就是了,就说是说笑的。”
沐雨抬起头来,说:“哪有这么简单的?!”
墨玉淡然回答:“很多时候,就这么简单的。”
沐雨皱眉说:“我的少爷呀,你不是不知道,就为了防止您这样的,后堂对证也有师爷录下的,一言一行,哪怕打个喷嚏都会记下,您说过的话都签字盖章了,说不认账就不认账了,哪有那么容易的?!”
我和墨玉齐声说:“我们没有签字盖章啊。”“什么签字盖章?”前一句是我说的,后一句是墨玉说的。
这回轮到沐雨奇怪了:“怎么没有确认录入无误么?”
墨玉说:“哦,没说完就回来了。”
沐雨一听没有签字盖章,一下放松不少,连说“太好了,万幸万幸。”同时不太相信。
此事说明,干点坏事不要紧,有本事不留下一点证据就行了。
我说:“实际也没有看到笔录的。”
沐雨问:“既然是后堂问话,怎么会没有笔录人员呢?会不会是藏在屏风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