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后面的园子里，我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孩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是在我之前遇到的是不是？接吻了不？拉手了不？到什么程度了喵？”
我的脑门书写了大大的“八卦”两个字。
听我这么问，墨玉站定，掐着我的腋下将我举到眼前，久久看着我，看着我的漆黑的眼中深谙一片，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隐忍不发。
“你真不知那女子是谁？”
“我……我不知道啊……喵~你别这么看着我喵，害怕喵~”
墨玉叹口气，苦笑又浮上嘴角：“不知也好，哪怕你假装不知也好。不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我身体一震，下意识咬了唇。
“不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这句话在耳边嗡嗡的回响。
他说的是“不再”，不是“不要离开”，而是“不再离开”。
不再是千年前的那句不容置疑的“不许离开我。”
但还是那熟悉的不容质疑的语气，太熟悉太熟悉的语气了。
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有一只蚂蚁慢慢爬过，当蚂蚁从一格地砖掉进砖缝，又从砖缝里探出触角，伸出长着两大牙的头，爬上来蹭蹭细长的爪子，我闭上眼睛，长长叹口气，问道：“你是谁？”
风吹过，谁也安排不了的风拂过，本来模糊的脸，在心里渐渐清晰。
回忆里的脸庞和眼前的脸并不像，连气息也没有一丝相似，可是又太像了，说话的语气，平日的动作，看着我的眼神，太像，想到不能故意忽视。
慢慢睁开眼睛，慢慢又问：“你是谁？”
“玉哥哥……”
墨玉微微张嘴，一个字还未说出声音，正巧被一声温婉的呼唤打断。
来的美人大约十几岁年纪，虽然头发梳了两个丫鬟髻，但发髻上装饰的细银叶流苏长长地荡下来，如闺秀般流转柔情，裙摆在风中飘曳，美得像画里的人一样。
“玉哥哥……”她走近行了个礼，又唤了一声，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眠如好担心，哥哥没受伤吧？”
原来她就是眠如，墨玉妻子的候选人之一，果然如墨玉所说“特别漂亮，尤其是芊芊细腰如春风拂柳……”，一声声哥哥叫得我的骨头都酥了。
我不禁对墨玉赞道：“温柔美人颜如玉，娶了她是你的福气啊。”
眠如听到我说话，惊叹说：“呀，这就是那只灵猫吧，真是可爱。”虽然她故意忽视了我的话，不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很明显地红了，绯红浓浓地透出来，妆粉都盖不住。
本以为墨玉也会忽视了我的话，不料他说：“是啊，不知道谁家的儿郎有这样的好福气，以后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才行的。”
说这话时，他是看着我的，不过这话好像却是说给眠如听的，这话，等于是把她拒绝了。
眠如自然听懂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墨玉，脸上的绯红迅速退去，变得苍白，眼里的泪终于滑落下来，但还是强打精神温婉地笑道：“玉哥哥不要拿妹妹开玩笑了。”
泪珠在她的笑容上滑落，看得我好心碎。
“你别哭啊……”我说，说罢用爪子踹墨玉，“美人哭了还不快哄，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呵呵……”眠如大概是被我笨拙的动作逗笑了，轻轻抹去脸庞的泪，“我是看小公子平安回来太高兴了，一时失了礼仪。小公子千万别怪罪。”说着又屈膝行礼。
啊，刚才还玉哥哥，玉哥哥的，怎么一下就变“小公子”了，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翻书都没你这翻的快啊。
我惊讶地冲她喵了一声，墨玉倒是淡淡地说：“行了，去忙吧。”
仿佛没有感觉到美人来时的情谊，没有看到美人现在的心碎。听到他淡淡地吩咐，眠如不禁抬头看着他，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应道“是，眠如告退了。”说罢咬着唇倒退几步，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喟叹：“这难道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墨玉说：“你不要多想，那句话，是说给你听的，不是说给她听的。”
“嗯喵？哪句喵？”
“你知道。”
耳朵被宠溺地覆上，被捏在手心里慢慢揉搓。太舒服了，耳朵是我的弱点啊，舒服叹了口气，微微眯眼。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继续问他“你是谁？”可实际上我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成为墨玉，一点以前的气息都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是我确实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要他承认么，可他承认后我该怎么办，实际上，我怕他承认，因为我不知道他承认后该怎么做，再次离开么？应该再次离开，因为我们的身份和性格便注定不能在一起，可我知道——
我做不到了。
是的，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次，做不到了。
一路走到房间。我都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再说。只是轻轻抚摸我的耳朵，宠溺地，温柔地。
终于，我打破沉默：“我去逛逛。”我需要静下心好好想想。
“想去哪里，我抱你去。”
“我自己逛逛，别跟着我。”
站起来，爪子却被墨玉握在手心，拔一下，拿不出来，只好无奈地说：“只是去逛逛，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久？”
“饿了就回来，我保证，放手吧。”
墨玉没有放手，反而捏的更紧了些：“我准备很多好吃的，在晚霞出现时回来好不好？我们看着晚霞吃好吃的。”
我心里一揪，“你是谁？”这个问题真的不用问了，千年前我天天缠着他陪我看晚霞，那时觉得一边看晚霞一边吃好吃的是最幸福的事，那天后我发觉，晚霞与好吃的都不觉得幸福了，以后很多日子里，我一边吃好吃的一边看晚霞，可是并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没遇到他之前，我很开心的，有一点吃的就很开心，云彩变幻也很开心，很容易就很开心，遇到他后，我更容易开心，哪怕饿着也开心，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生病了，怎么会饿着等他也开心。
离开他的那天开始，才发现开心变成那么难的事。可能是我离开的时候忘记把开心带出来了，不小心丢在他那儿了。
“好喵。”我说，哪怕再看最后一次，再吃最后一次，和你在一起最后一次。然后，把弄丢的开心找到，这次一定要记得带走。
墨玉依旧没有放手，“我不相信。”
“不骗你，放手吧。”
墨玉摇头：“一只猫的话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那你要怎么样？”我眯起眼睛，三只脚站着很累啊。
“幻化成人，跟我承诺。”
真不明白为什么人的诺言就可靠些？明明食言的人比食言的猫多。可是，我总得把爪子从他手里拿出来，总不能再砍了爪子吧，哎，
再砍了爪子……
往事浮上来，心更乱的，我真的需要出去走走。
“哎喵~~~”猫的叹息声还未消散，墨玉的手心里已经是女子的小手。
原先我蜷在墨玉膝上，所以现在我仍然在墨玉膝上，双腿蜷在一起，缩成一团，靠着他的肩膀，倒也挤得下。
墨玉展袖护住我的全身，紧紧搂着我，笑道：“到现在还没学会幻化时把衣服一起幻化出来，这几千年都没有进步，实在太偷懒了。”
看得出他搂着我很是满足，我也很满足，怀里虽然没有以前灼热，却很是温暖，气息，感觉，温度，身躯，一切都和千年前不一样了，却又感觉熟悉无比，一时间，仿佛迷失在久远的梦中。
“嗯。”我轻轻嗯了一声。
“冷么？”他问，说着又抱紧些，“总是跟你说，幻化时控制毛变成衣服的样子，总是学不会。”
“嗯。”真是温暖，而且好安心，我说：“现在可以放手了么？”
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幻化成人了，不是人的诺言更可信，而是这样的拥抱太温暖，墨玉大概希望就这样抱住，我很快睡着，像千年前一样，可惜，几千年，总会改变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