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上界亦有史家铁笔,定会如此写道:“是日,苍狼族、商羊族、战熊族各出百万大军,自边境直入鸣蛇疆域腹地,围困于鸣蛇城下,鸣蛇大危。”
商羊族、战熊族均是苍狼族的毗邻,三族又都与鸣蛇族接壤,是以三族大军自边境进入鸣蛇疆域,虽说四下扫荡过鸣蛇部落,但大致均是径直前行向鸣蛇城,反倒只侵扰了鸣蛇族的一方疆域。
如此战况,鸣蛇族喜忧参半。忧的是三族大军乃是精锐,如此强势来袭,鸣蛇城若是抵挡不住,最终惊扰了先辈们,虽说先辈们能保鸣蛇族不会灭族,但毕竟会元气大伤,落得割地收敛的结果,先辈们定会降罪惩戒各家家主。喜的是三族自边境侵入,仅侵扰了一方疆域,其余三方疆域暂且安稳,只需防护好这一个方向,只待援军到来,未必没有胜算。
怕只怕待援军前来时,周遭蠢蠢欲动的各族,亦会伺机入境来袭,到时鸣蛇族四方战乱,无论最终胜败如何,均会元气大伤。
只是如今三族入侵,已把鸣蛇族逼入了凶险之境,于是鸣蛇族各家家主亦生狠心,连番争论的定意,索性便闹得更大,即便来个百族大战亦如何,我鸣蛇族硝烟四起,亦不能叫各族好过。
鸣蛇族的意图,此刻大军侵入的三族统领们,亦是心知肚明。若是闹到那百族大战之时,自家折损必然加大,到时军士伤亡太过的话,总有些得不偿失。假使不待鸣蛇族援军参战,三族大军已然打得鸣蛇大军溃败,死伤过半,鸣蛇族只得割地求饶,到时大局已定,便能获得最大的战果。
是以两方此番征战,便争的是时间,鸣蛇族只求拖延,三族便求的是速胜。
至于灭鸣蛇满族,两方均不曾如此做想。毕竟鸣蛇族先祖尚在,更有六位至境大能,这对三族而言,便是难以忽略的震慑之力。漫说是有先祖及至境家祖护佑,三族断断灭不了鸣蛇满族,即便侥幸攻下鸣蛇城,到时惹得鸣蛇先祖及六位至境大能盛怒,不顾脸面出手,亦能使得三族大军死伤惨重,此番征讨狼狈收场。
但凡史上被灭族的种族,必定是先祖已然陨落之后,失去这顶梁之柱,才会被周遭众族倾族征讨,最终灭族。鸣蛇族先祖未陨,那么无论兴盛衰败,争的不过是胜败与疆域,却断无灭族之危。
只是如今战乱已起,连鸣蛇族亦已自知,最终胜败如何,均免不了鸣蛇族最为惨重的折损。此刻不过是三族来袭,已然将这一方疆域里的鸣蛇屠戮大半,寻常鸣蛇的伤亡超过千万之数,能够侥幸逃到后方避难的部落,寥寥无几。
四族之间的征战,尚未正式开战,已然有了千万亡魂。双方屯军各有三百万之多,总计六百万,这些勇猛善战之士,待大战落定,不知又能剩下多少。
如此盛事之中,呼延便显得尤为微不足道,好似恒河沙数里最微小的一粒,毫不起眼。
他自从飞升到上界,际遇便离奇诡谲,先前化身黑熊后,竟得到了斯瓦匹剌家罴少主的赏识,凭借他细致谋算,恰在大战将起之前,混成了罴的近身侍卫,得以参与这四族征战的盛事,不知是幸是悲。
究竟是幸是悲,恐怕唯有呼延自家知晓,但看他这时呆滞中夹杂着窃喜的模样,估摸着应是庆幸更要多些。
罴率领麾下两万熊军,已然寻到了家主起所在之处,在战熊族阵营接近中央的地方,一面斯瓦匹剌家的大帅旌旗高高飘扬。旌旗上织着一个黑色熊头,双目隐有威严,鼻头一块如珠白斑,正是起的面相,远远望去甚是醒目。
便在罴遥望之时,呼延亦在举目四望,目光怔怔扫视那绵延千里的各族大军,心头难免有几分震撼,更多的却还是窃喜。先前听闻苍狼族前来游说,他已然有了对应的打算,便是趁此机会偷偷收取其余三族的血肉,充作《古碑万变》里另外三变的功引,时至此时大战将起,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他自诩魔祖,便从不做亏本买卖。先前生死拼杀,屡屡涉险,乃是拼了小命般的殷勤表现,才收获了空袋里这近三万斤鸣蛇血肉。虽说已是大赚特赚,但以呼延那贪婪本性,赚取的回报自然是越丰厚越好。
只收捡到鸣蛇血肉,哪里能够满足呼延,此刻正是最好时机,一旦四族大战开启,他便要伺机收取那商羊族、苍狼族的血肉,凑足日后变化之用,否则真对不起他先前的苦心经营外加卖命的表现了。
一想到以后会日益丰满的空袋,能够随意变化肉身,混入商羊族、苍狼族甚或鸣蛇族,离他那长久图谋又近一步,他自然心底窃喜非常。
好在他脸上这丝窃喜神色,与周遭黑熊脸上兴奋之色极为神似,并未显得太过突兀。即便被罴看在眼里,也只道他初见这各族大军汇聚的浩瀚景致,又联想到日后能够肆意厮杀,尽兴酣战,借机收捡适用的异族血肉,便如周遭黑熊一般,隐隐升腾起嗜战的兴奋战意。是以罴亦未曾生出疑心。
罴哪里想象得到,世间竟有《古碑万变》这等功参造化的诡谲秘法,能变化万千种肉身,而自家这看似不成器的近身侍卫,却是一个卑微人族,重塑肉身混在他身侧,佯装出直蛮黑熊的模样,悄然图谋隐秘之事。
若是他有幸得知真相,知晓身旁竟隐藏着这么阴险的人物,不知会不会遍体生寒,寝食难安。
可惜真相难知,呼延伪装极少露出破绽,即便偶尔显露些微迹象,罴亦只当他真是一头生长在荒森的野熊,稍有差池亦属正常,自然极少怀疑于他。
呼延时常伴随在罴身侧,此刻见得他目光怔怔,那蚁兽便渐至落后,这副痴傻模样,罴哪里看得下去,立时扬矛敲打过去,矛身精准打中这熊货的后脑勺,才让这熊货吃痛惊醒,赶忙策缰夹腿,驱使胯下蚁兽追赶上来。
至于这熊货那挠头讪笑的憨直样子,罴自然懒得入眼,双目烁烁直望那自家的大帅旌旗,引领麾下众骑疾驰过去。
待他们这两万骑奔到自家大帅旌旗附近,便见除去梁那一路熊军,其余三路熊军已然汇聚于此,正在四散聚团而坐,或擦拭自家长矛,或在喂食蚁兽,或拿着肉食撕咬,一面相互谈笑,倒也甚是悠闲。
罴号令麾下两军进入自家阵营,就地坐下稍作休整,再分发完肉食、蚁料,便带着自家那不成器的近身侍卫,赶去旌旗之下,拜见他的父亲主上。
便在旌旗下方,起与忌、裕正聚团而坐,尚隔着半里之遥,已能听闻忌的兴奋高吼声,他正在朝起汇报侦查的敌情,只是这敌情未曾说几句,很快便转了话题,只道他在查探敌情之时,伺机又屠戮了多少鸣蛇部落,偷袭杀了多少鸣蛇军士,言语间甚是洋洋得意。
忌这一番自夸自赞的高吼,起哪里听得下去,皱眉勉强听过几句,立时勃然大怒,朝忌咆哮怒吼道:“忌!你这熊崽子!你说的这些,莫非我不知道么!你若再无新鲜情报,便换裕来说!”
“是!尊敬的父亲主上!”趁着忌张嘴错愕的刹那,裕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不屑的嗤笑,立时伺机抢在忌之前恭谨回应一声,不再给忌啰嗦的机会,肃容向起汇报起来。
忌咬紧牙关,压抑怒意闷哼一声,兀自坐在一旁生闷气,却也不敢在起面前露出乖张的言行,只得任由裕侃侃而谈。可惜裕也没能沉吼几句,便被跨步赶来的罴打断,终是兀自捏紧了拳头,对罴怒目而视,反倒让忌看得嗤笑出声。
“罴拜见父亲主上!”罴猛然高吼,朝起恭敬的单膝跪地。
“哈哈!”起见得罴到来,立时露出满脸柔和的笑意,“起来吧!罴!给我说说你的事情!”
罴恭吼应诺,起身坐到起的对面,淡淡沉吼简述自家这些日子的经历,屠戮过多少鸣蛇这类战功,他寥寥数语带过,反倒着重讲了讲与各家少主之间的纠葛,即便是被熊倪羞辱之事,他亦不曾有丝毫隐瞒。
听得罴受到那少王熊倪羞辱,难得听闻罴丢脸,忌与裕均是不屑冷笑,这还是碍于有起在场,否则更要冷言冷语讽刺几句才好。
起倒是听得极为认真,待罴话音落下,他犹自沉吟片刻,忽而咧嘴露笑,“遇到茨喀家的卟小子,你抢得好!讲得也像我斯瓦匹剌家的种!遇到毋猖家的苏、剃与都黎厄家的许这三个小子时,你施展禁忌秘法,倒也算干脆果决,没有落了我斯瓦匹剌家的威风!至于再遇到王家那熊倪小子……”
说到此处,起稍作停顿,引得三熊凝神静听,他才皱眉吼道:“处理还算合适,但你便吃亏在这修为上,毕竟还是弱了一筹啊!应趁着这征战的大好时机,异族血肉充足,尽快提升到身境巅峰才是!”
“是!罴谨记父亲主上的教诲!”罴恭谨点头,沉吼应诺。
本以为起会对罴大加训斥,日后对罴便不再如此宠溺,哪想到起竟只是劝慰一番,并无斥责之意,让裕与忌都甚是失望,不由得心里气愤难当。为何同时一父之子,所得恩宠的差异竟判若云泥,这已让他们心头积愤,疑惑久久未曾解开。
“唔……”对于裕和忌的气愤之色,起只当未见,满意地望着罴,大笑高吼道:“梁那熊崽子动作太慢,既然罴已到达,我们便不再等梁了!听闻商羊族、苍狼族的统领齐聚我战熊族的王家阵营,正要商讨明日征战之事,你们随我一道去凑个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