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咧嘴大笑,洋洋自得地爬起身来,一溜儿小跑出了殿门。在玉柳惊愕的眼神中,他脸挂谄笑合上殿门,转过头来已是满脸肃穆威严,站得挺胸昂头,浑然便是个尽职尽责的殿门守卫。
“呼侍卫,莫非又得了主上夸赞?”
玉柳虽是罴的近身仆人,如今未得召唤,却也不能轻易入殿,只好陪着呼延在殿门前伫立。此时入夜已深,夜风微凉,他紧了紧衣袖,似觉闲来无事,便朝朝呼延展颜轻笑,凑趣问道。
而呼延如今无需再为那追求母熊之事苦恼,自然心情大畅,闻言咧嘴一笑,扫眼见得四下空寂,这才俯身凑到玉柳耳畔,低吼道:“适才我已惹得主上大怒,险些便丢了小命!哪还有甚夸赞!”
此言终是惹得玉柳惊奇,扬眉轻吼问道:“那呼侍卫出门时,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后来我给主上出了良计,对主上有些用处,主上一时心软,便放我一条活路!小命得保,自然高兴!嘿嘿!”
见得呼延那熊脸上满是贼笑,玉柳亦被逗得掩嘴失笑,凤目横了眼呼延,不经意间便似有万般风情,小声轻吼道:“我早与呼侍卫说过,主上性子柔和,断不会真要杀你!”
“你哪里知道,适才主上那架势,吓得我动亦不敢擅动!”呼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揉着胸口低吼道:“我可摸不透主上的念头,若是真要杀我,我这颗滚圆的头颅哪还保得住!”
“主上称得上宅心仁厚,只是吓你一吓,哪里会真要了你的脑袋!”玉柳噗嗤笑出声来,正要打趣两句,却听得身后响起咚咚脚步声,立时住了嘴,扭身推开殿门。
他这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殿门开至最大,罴便正好跨出门槛,扫了眼一旁垂头伫立的呼延,沉吼道:“随我去主殿,你便在门口静候,不可疏忽,记住了么?”
“得令!”
呼延熊掌摩挲着后脑勺,咧嘴笑得憨直,高吼作答倒是中气十足。
瞪了他一眼,罴跨步走下殿前石阶,向那大道深处行去,呼延自然是不再出声,默默尾随其后。
独留玉柳立于殿门边角,扶住门边目送两熊离去,目光流转,不知心里是何念头。直至两熊走远,他才悄然将殿门合拢,把自己关在那空寂的石殿内,再无声息。
待到大道尽头,上了这玉石主殿的石阶,无需罴吩咐,呼延已然跨步走到殿门旁,昂首挺胸站得如同雕塑,面容倒也有几分威严之色。
罴立于这主殿门前,高仰头不知在看何处,片刻后终是缓缓垂下头去,甚至微微弯下后背,难得露出恭谨神色。
“罴,求见父亲主上!”
似是过了半响,门内才传出起肃穆沉吼的声音,“进来吧!”
听得这回应,呼延侧身帮罴推开殿门。
待罴默然跨过门槛之后,他再尽职将门合拢,依旧站得笔挺,只是那对熊耳抖动几下,已然在凝神静听。可惜半响听不见内中丝毫响动,不知是这主殿玉璧太厚,亦或是有玄妙的隔音之法,呼延只得无奈放弃偷听的念头,暗自思忖开来。
许久之后,才隐约听得一声沉吼,殿门倏忽拉启,罴阴沉着熊脸跨出来,闷声朝外走去。
呼延早已回神,立时侧身将殿门轻巧合拢,期间倒是偷瞥了一眼,但见起端坐在高台石座上,杵头垂眼,似在沉思。
将门合拢,他小跑到罴身后,紧随他跨下石阶,行走在大道上返回自家石殿,偷偷打量罴的神色,欲言又止,已是满脸好奇之色。
罴阔步前行,却是脸色冷峻至极,半响一言不发。可是走到半途,他忽而缓下步子,扬眉冷笑,如自言自语般低吼道:“我这大兄裕、九兄忌,动作倒快!”
“裕少主及忌少主,手下均有负责征战的司,自然有由头率先来请求出征!”呼延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插了句话。
这句插话,罴恍若未闻,喃喃低吼道:“听父亲主上所说,言语里隐隐透出的意思,出征援助苍狼族已成定局!只是该让苍狼族付出何等代价,又该何时派出勇士,家中长辈依旧争论不休,尚无定数……”
“既然出征已定,代价酬劳之事,主上尽可不去理会,却需多来这主殿走走!”呼延凑到罴身侧,眼神连番闪烁,刻意压低吼声,“若是能劝得家主意动,率先同骓密谈,只道我斯瓦匹剌家能够提前出征,起到带头的效用,那酬劳应该能高上许多!”
“……而主上,亦能凭借这出谋划策的功绩,一举拿下先锋军的军权,此后处处优先,功绩便可盖过其余少主,才是大有可为!”
罴的眼皮微不可查地颤动两下,默不作声地仰望无尽星空,扭身走上自家石殿前的石阶,仿若嘟哝般的低吼道:“明夜我再去面见父亲主上,若能拿下先锋军的军权,首先便记你一大战功!”
玉柳开门静候,罴跨入殿门,终是朝呼延随意挥了挥熊臂,沉吼道:“今夜既已无事,你且去自家偏殿休息便是!”
呼延在旁垂首而立,待得殿门合拢,他才折身朝自家偏殿走去。
似是听得脚步声,远远便见兹慎拉开了自家偏殿大门,脸上挤出谄笑,静候呼延进门后,才将大门轻巧合上。
进的门去,便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弥漫,随后才是那浓郁的肉香,呼延定睛望去,见得那玉石桌上八大盘金黄肉块,两大碗凛冽老酒,登时便喜得咧嘴露笑。
大咧咧跨坐到桌旁石椅上,待兹慎跳上石桌,呼延大笑着端起酒碗,与兹慎捧起的酒碗清脆碰过,仰头便将整碗酒水倒进了喉咙,滚滚下肚。
好酒入肚,浑身温热得舒坦,呼延便甩开两条粗壮熊臂,懒得招呼兹慎,自家捏住一大块肉食,用熊爪撕裂,分别送入嘴中,咀嚼一番,却也觉得油香味美,胜过万千佳肴。
兹慎如今无需呼延招呼,自家吃喝亦是畅快之至。
待酒足肉饱,呼延躺在石座上,惬意非凡,喃喃沉吼如慨然长叹,意味十足的绵延悠长。
“这才叫日子啊……”
这时节,骓正在跨出屈臣家的府门,被屈臣家的家主趋送出十余里,直至正道路口,才依依惜别。至于此番谈话效用如何,便看骓那转头便阴沉的脸色,不问可知。
能坐得战熊族四大家的家主,均不是省油的灯,精于算计,谈的又是如此要事,岂会轻易应诺。
幸好骓乃是苍狼族的王家少王,自小便跟随在苍狼王身侧,早已看惯了各类家族的油滑谨慎,此番盛情而来,如此局面亦在他意料之中。
尚无一家应诺,亦未有一家明言婉拒,这于骓而言,便已是最好的局面。
光阴如梭,流水般一去不复返,距离骓第一夜踏进战熊城中,倏忽便过去了三月有余。自从王家酒宴之后,骓一夜都未曾耽搁,将战熊族有名望的家族,都亲自上门拜访了一遍,但至今未能得到任何一家准确的回应,包括王家及四大家。
战熊城的各大家族,这三月来罕见的寂静,私下往来游走却甚是频繁,均在静候别家的响动,却并无一家率先动作,暗中拜访骓下榻的石殿,商讨酬劳事宜。
这便让骓显得分外被动,隐隐心生焦躁,又不可露出急切之色,如此静候实在让他烦闷至极。
骓三月连番求见各家家主,罴亦是每夜面见自家的父亲主上,直到三个月过去,这夜踏出玉石主殿,终是难掩兴奋笑意。
呼延虽是每夜立于玉石主殿门外,未能听到罴与起的私下谈话,但此时亦是心知肚明,斯瓦匹剌家派出勇士出征之事,这才算落下帷幕。
罴因出谋有功,悄然拿下了先锋军的军权,而呼延过得这平静的三个月,亦有自家喜事。
正如他先前所料,若无罴赐的精血,仅靠自家熬炼血液,便需要百余年漫长时日。三月前得了罴赐的精血,其中又有残余的战熊先祖熊罴的精血,熬炼血液的速度竟能提升数百倍。
短短三个月,他如今血液竟已尽数熬炼有成,跨过银体胎境,初涉金体胎境的边缘,已然能磨练体肉了。
感受着自家这熊躯里,血液如铁水熬浆,黏稠厚重,涌动似银汞滚滚,隐有风雷之声,呼延便喜上眉梢。只是日后这炼肉如金的金体胎境,却再无捷径可走,若是仅靠呼延自行锻炼,说不得又要耗去上百年。
可惜自从品尝过那血液熬炼的飞速,呼延已是欲罢不能,他更无心真去耐心锻炼百余年,才可突破这金体胎境。相比之下,差距便显得尤为凸显。
何况与那呲溯还有十年之约,时日更显得紧迫,回想起罴所赠精血的妙用,呼延便又动了念头。奈何如今寻不到由头,平白便向罴讨要那有助提升境界的妙物,恐怕没这么容易。
如今之计,只能再做图谋了。
而与此同时,斯瓦匹剌家的起家主悄然跨入了骓下榻的石殿,虽是隐秘而去,却立时惊动了战熊城的所有家族。
众家家主隐隐有了明悟,今夜之后,大战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