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闪过一丝不悦,玉柳瞥了眼呼延,终是低下头去,柔声轻吼。
“呼侍卫请讲!”
“嘿嘿……”呼延强自咧嘴讪笑,拉扯嘴角露出那满口獠牙,艰难沉吼道:“我既做了……主上的……近身侍卫!不知……能否……也要个……近身仆人?”
此言一出,玉柳月眉倒竖,嗔怒难掩。重重呼了口气,玉柳才努力将心境平复,垂头淡视地面,冷漠轻吼道:“呼侍卫!玉柳乃是主上的近身仆人,呼侍卫若真有此意,便去探得主上口风!假使主上有意将玉柳赐与呼侍卫,玉柳自然不敢违拗,定会顺从主上之意!”
呼延满脸惊愕之色,皱眉思索片刻,依旧对玉柳所言疑惑不解。
“这个……玉柳,我这几日做那建筑司的司监,对一个名为兹……慎的人族,使唤倒也顺手,如今我离了那建筑司,便想叫这兹慎来做我的近身仆人,平日也好有个人在身边,招呼使唤才来得快捷……省事!”
“莫非这等小事……也需向主上请示么?”
肉身尽毁之伤虽在飞速愈合,可他如今心念锁于肉身,此番受了那战熊先祖熊罴精血的折腾,精困念乏,神色萎顿,此类乃是神伤,却是短日内难以恢复。是以此刻开口,呼延牵强至极,加之喉咙沙哑,声调如同金铁摩擦,分外难听。
玉柳那番话,显然是误会呼延对他动了念头,呼延哪能不知。
只是现下这身份,他倒不好继续出言调戏。再说这玉柳雌雄难辨,中而近妖,他又哪有那情趣,敢去招惹戏弄,只得佯装听不明白,暗地里再解释一番,好叫误会悄然间烟消云散,便能给玉柳留足了脸面。
听得呼延隐含的解释之意,玉柳自然听得清楚。这乌龙闹得实在尴尬,登时便让他俏脸隐透出两朵红云,脚下丝绣鞋子忸怩一番,这才嗔怒飞了呼延一眼,直叫呼延好不销魂,如遭雷击,当下便是一阵战栗。
“呼侍卫!你……莫要调笑玉柳了!”
玉柳垂下螓首,尖俏下颌险些抵到平直锁骨,银牙咬住嫣红下唇,侧过身躯似有羞涩之意,白皙、细嫩的小手时而握将成拳,时而紧捏衣角揉搓,半响才憋出一句嗔怪轻吼,柔和调子如同情儿间的撒娇。
“若是……若真是如你所说,调用区区一个人族奴才,当真算不得甚大事,哪敢劳烦到主上!我待会去见薯莨一面,便将那兹慎讨要来,送给呼侍卫便是!这小子能做得呼侍卫的近身仆人,实在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话间,呼延肉身已然大好,神色渐至恢复如常,却还无力翻身坐起,头枕着那温润玉石地板,朝玉柳咧嘴大笑,嗓门已有厚重之气,爽快沉吼道:“如此……便要好生谢过玉柳大人了!”
“当不得!当不得!”
听得那声“大人”,玉柳惶急失色,赶忙摆手轻吼道:“呼侍卫实在抬举玉柳了!玉柳哪能当得起那‘大人’尊称!若是无缘亲近,呼司监亦可称我柳近仆!若是日后有幸,能与呼侍卫亲近,呼侍卫可称我一声玉柳便好!”
“既然这样,便多谢玉柳!”
“呵呵!呼侍卫客气!这本是玉柳应尽之责,哪能让呼侍卫谈一个谢字!”
玉柳听到呼延改口,柳眉凤眼露出喜意,抱拳谦逊两句,柔声轻吼道:“我观呼侍卫现下神困体乏,还是早些安歇好!玉柳这便去寻薯莨,把呼侍卫交代之事早些办了,才好陪伴主上身侧!”
呼延的确身乏神困,却难起身相送,只得咧嘴泛起无奈讪笑,僵直躺在地上,目送玉柳出门,再次沉吼答谢。
“劳烦了!”
这声答谢响起,玉柳伫立门前,扭过那玲珑身段,嘴角淡笑隐有魅惑姿色。他朝呼延躬身抱拳,倒跨出门槛时,顺手便将这殿门悄然合拢,昏暗偏殿内此时才静寂无声。
待玉柳远去半响,呼延微阖眼皮猛地睁开,那对原本憨直的熊目,此时转动分外灵敏。他抖动那黑毛熊耳,又噤声聆听片刻,才臂肘杵地,翻身坐起。
先是活动脖颈,圆扭一圈,将颈椎扭得咔咔脆响。他继而挺胸收腹,伸展一双粗壮熊臂,蹬直地上这两条短粗黑腿,便听得如同翻炒铁豆,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近乎所有关节都有了动静。
从精血入体,至今不过半个时辰,那洪流凶兽扫荡过的肉身,筋膜、血脉、精肉、骨骼,如今基本复原如初。余下血液里如流沙般的细微凶兽,散落在血脉各处,仿佛镇江铁牛一般,任由血液如何冲刷,也万难磨损丝毫。
幸好这些精血散化的微小凶兽,此刻凶威已失,兀自凝固不动,虽然不能炼化,却对这血液流淌毫无阻碍。倒真似那铁牛可镇江,血液如奔涌江河,遇得这些凶兽,立时乖巧许多,化作涓涓溪流,丝丝凝练熬稠,效果极佳。
不足半个时辰,已有些许血液熬炼黏稠,沉凝厚重仿若液浆银汞,呼延这才算正式跨入了银体胎境。
呼延伸完这懒腰,顿觉浑身舒坦。慨然长叹一声,他缓缓自青玉石板上站起,倦意上涌间,恍惚见到前方玉石床,蹒跚走进,偌大熊躯扑倒在床,顷刻间便已鼾声大作,睡得香甜。
这倒不全是佯装模样,实在是心念早已损耗过多,萎靡昏沉直欲安睡。只是回想罴先前所言,建筑司的司长、司监如今尽数更换,又惦念兹慎,唯恐他得罪了新上任的黑熊,思忖一番,便觉得还是将他调到身边,兴许还能安稳些。
一念及此,他只得又强撑心神,与玉柳交代完兹慎之事,便再也熬之不住,翻倒玉石床上,倏忽已然熟睡,梦中修缮心念去也。
今夜他一更前就去祭屋中把酒私聊,过得三更去到常崎处,终是挑起这出好戏,闹将到四更过去,尘埃终落定,他才得安歇。
只是此刻已近黎明,睡不过三个时辰,隐有温热气息弥散开来,待他睁眼,窗外天色已微明。
如今不同以往,呼延得了那篇《三阳开泰》的至阳锻体之法,白日才是练功的最佳时辰,他可不敢耽误时间,心念稍有恢复,他便翻身坐起。
做了罴的近身侍卫,似乎福利甚好,白昼无需值守,倒给他留足了修炼的时辰。只是今日才转了职,落在那司监石屋里的零零碎碎,还需他自去往返一趟,尽数收敛过来。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通亮,呼延下床走至殿门,推门而出。他四下打量一圈,才知这真就是罴那石殿的偏殿,门便开在石殿左侧,对面又是一座恢弘石殿,也不知住的是哪位斯瓦匹剌家的黑熊。
既然住进此处,看来往后时日还多,呼延便不忙着拜访邻居,还是先忙自家事情要紧。
走到石殿正前方,他扭头望了眼罴所居这石殿。只见得玉门紧闭,显然罴正在安歇,抑或忙着修炼功法、打熬肉身,这便免了呼延早晨请安的繁琐,他也就乐得省事。
扭过身来,呼延昂首挺胸,跨步下了石阶。出府之路他往来过几次,早已记得明白,自家寻着石阶下这条宽敞大道,便向前行去。
前行应有十余里,便见绵延高耸的一排青石围墙,大道前方正是府门。他拉开半扇门,斜眼朝门口守卫扫视,既未见呲溯,亦未见屈居,倒是四头素未谋面的壮硕黑熊。
呼延与这四头黑熊,无冤无仇无瓜葛,今日初次见面,他也懒得随意搭讪,从四熊间跨越而过,下得石阶左转,去那曾住过的石屋,更是轻车熟路。
他飞升上界是刁然独身,曾做了五十二年畜生奴才,论及重要之物,反倒算得上他脑中那许多不可言说的私密,随身物件其实极少。
重塑肉身时,寻觅到二十坛战熊血肉,他当做功引用于十坛,另外那十坛,他就地掩埋在藏身的山洞里,自然不会带在身边。
只是一向随身的那条监工长鞭,昨夜要来面见罴,他便总腰间解下,藏在石床缝隙之中。这东西可是呼延的宝贝,断断不能遗漏,此时返回原住的石屋,正是来拿他这条宝贝黑鞭。
还有老瓯兀留给他的那块司监身牌,如今转了职业,他亦需把身牌拿回,再交予罴手上。
除开这两个物件儿,他便再无他物,说来甚是寒碜。
但他如今已是新上任的呼侍卫,乃是斯瓦匹剌家的罴少主的近身角色,如同一跃鱼龙,身份更是今非昔比,是以呼延此时心情极好,差点便要哼几声闲谣,才符合他这得瑟、欢快的神色。
一路晃悠到原住石屋,远远便见那石屋门前,兹慎双手抱臂,不住地来回走动。显然他的心情,却比不得呼侍卫,此刻不知在门前等了多久,早已焦虑难安。
“可是兹慎舍监?”
呼延跨步而来,咧嘴沉吼,却是明知故问。
“呼司监……不不不,呼侍卫!小的正是兹慎!”
匆忙应诺了一声,兹慎神色惶恐,面朝呼延便要跪倒,匍匐磕头以示臣服之意。呼延隆隆长笑,似是巧合般刚好避过兹慎拜倒方向,跨步推开自家房门,才听得沉吼在屋中响起。
“你这人族倒也乖巧!我既已高升,你日后也无需再做这甚舍监,便来做我的近身仆人,随我住一屋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