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见得人人暴怒,这一声喝止却是出自那大长老之口,他重重一跺权杖,闷响如鼓,仿佛敲在周遭同道心头,加之那怒而生威的沉重气势,极为强横的神境气息,顿时让一众随从心惊胆颤,足以震慑人心,瞬息噤声。
单凭简单露了这么一手,便让对面算是见多识广的圣山弟子倏然动容,深深望向这朴实无华的老者,那以貌取人的小觑之心立时少了大半。
毕竟求道难,难于上青天,步步皆是如履薄冰,万千人修道,得以安然踏上身境的万中无一,得以晋升身境巅峰的又是万中无一,入得神境者还是万中无一,似老者这般神境巅峰的高手,那更是稀世罕见。任何一位踏入这等神境巅峰境界之人,皆有开山辟地的大能耐,堪比十万精兵,乃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奇迹,足以让人对其生出发乎真心的敬畏。
哪怕是这么一个看似落魄、野蛮的老宿,忽而展露出如此磅礴的神境气势,依旧能让人对他心生景仰,也不会觉着受到了羞辱。
对于诸多圣山弟子悄然转变的目光,老宿似是浑然未觉,犹自极为严厉地扫视着一众怒不敢言的随行之人,语气似是训斥,又似威吓。
“我等肩负重任,前来魔界拜见各道圣人,蹉跎千余年一无所成,废尽千辛万苦才能求得一次圣人召见的时机,个中艰辛你等又岂会不知?我蛮道所遇危机,你等又岂会不知?道祖将如此重任交予你我,乃是拳拳嘱托,我蛮道日后能否延续的重担,便担负在你我的肩头,岂能容你等耍弄性子,若是生出事端来坏了我道大事,致使一道上下万千人因此落难,你们谁吃罪得起?你等家人因此惨死,或是成了畜生仆役,生不如死,你们是否会有一丝愧疚之心?”
这一声声质问如若霹雳惊雷,让其余十二人皆尽振聋发聩,默然失言。
话说到这个地步,可谓沉重到了极点,使得其余人等总算晓得了今日之事的轻重,再望向受了教训的自家坐骑,自是纷纷不忍目睹,别过头去只当未见了。提及道中兴亡,亲人日后的安危,这时节的屈辱唯有忍下,眼见自家坐骑受创的心痛也只能憋在心里,这滋味自是极不好受。
待得这老宿绽放神境气息,自是一鸣惊人,那狞笑教训凶兽的十余位圣山弟子早已住手,为首的迎客弟子这便朝老宿抱拳,郑重、恭谨道:“诸位的坐骑只需听话,我等自会照料周全,再无屈打之事,还请蛮道大长老放心!”
“劳烦诸位小友了!”
老宿在这些圣山弟子面前自然不敢端起神境高手的架子,这便欣慰一笑,抱拳作礼,和善道谢。
受了一顿好打,原本野性未消的一众凶兽坐骑,此时业已懂得畏惧,又听闻自家主子暗中密语的吩咐与宽慰,自是乖乖任由圣山弟子牵走,安顿去了。
小小芥蒂便这般消弭无踪,那为首的圣山弟子微微欠身做引,含笑招呼道:“诸位蛮道来使,请跟我上山。”
他这般礼待,老宿面上便略带受宠若惊之色,连忙向随行之人暗中递了眼色,便让众人不情不愿,还是与他一道朝这为首的圣山弟子别扭地抱拳作礼,由老宿陪笑道:“劳烦小友。”
“请!”
上山之路乃是小径,陡峭几近笔直,石阶密密麻麻足有上万阶,若是老老实实漫步踏上,定会烦厌至极,但无论是引路的圣山弟子,亦或是那应是蛮道大长老的老宿,却走得甘之若怡,平静犹自带着欣喜之色,只因这是一条面圣之路,常人便是想走也断无机缘,圣山弟子与老宿自是极为珍重这难得机遇,自然生不出一丁点儿烦厌之心。
沿途所见的圣山弟子遇见这一群奇异得仿若蛮夷之人,也如常人一般纷纷驻足,朝他们投来了惊奇的目光,却比之常人少了一丝讥讽之色。只因能踏足圣山之人,想必身份不低,而今看这一众人径直朝圣殿行去,便也不敢生出以貌取人的轻蔑来了,仅剩下单纯的好奇,好奇这一队人马自何处而来,又是何等身份,拜见道祖有何要事,有这般好奇之心,也算是人之常情。
便在这万千好奇目光的目送下,除却与那引路的圣山弟子可以谈笑、寒暄的老宿,其余蛮道之人皆俱沉默而行,带着沉重、肃杀之气,一道踏入了圣殿大门。
待得将这一行人领到圣殿的门前,那引路的圣山弟子在门前便自伫足,朝殿内躬身作礼,随即缓缓合拢殿门,立足门畔静静守候。
殿门合拢之后,殿内殿外便忽而成了两个世界,若是情魔道祖无意泄漏声息,怕是至境大能也无法窃听到殿内的动静。
在大殿深处的高台上,赤玉巨座上有个曼妙身影倚身而坐,头顶华冠精美、繁细,白发盘做高髻,身着龙凤长袍,却有着冷艳绝美的面容与身形,虽说坐得慵懒,但无形中自有贵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自惭形秽。
蛮道同行有青壮,才抬头看了一眼便涨红面颊,似有羞涩又生怯意,还是蛮道大长老见多识广,此时也是最为沉稳,兀自目不斜视,眼观鼻朝前稳稳一拜,随即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蛮道大长老鹰爪,携道中十二位后辈见过情魔道祖大人!”
“唔……”
好似尤物似醒未醒时的无意轻吟,仅此一声便是最为诱人的旖旎之音,充满成熟的风韵,又似是情窦初开的羞涩回应,传入同行的蛮道青壮耳中,肉身顿时起了反应,血脉贲张难以自持,险些失了礼数,自是强行忍耐住之余,更见面红耳赤,窘迫至极。
“俱是同族之人,起来说话吧……”
“多谢情魔道祖大人!”
老宿似是未见身后几个小辈的窘迫,从容对答之后,便自率先起身,抱拳便要说话,谁知高台上又传来不满之音。
“同族相见,何须如此拘谨?若是传出去,岂非让人说本宫不苟言笑,刻意为难你蛮道来使?亦或是我如何不近人情?有什么话,还请坐下慢慢言说吧……”
“道祖所言甚是,是我等不识规矩,还望道祖莫怪!”
听得情魔道祖隐有怪罪之意,老宿笑呵呵回应,这便眼神示意同行的晚辈,静静分作两队,在大殿两畔自寻座椅坐了下去。
不愧是离圣境最近的人物,这情魔道祖的动人模样与诱惑之音,蛮道大长老依旧能保持沉稳与清醒,但他麾下同行的其余十二人,哪怕是少年与妇女,听得道祖三言两语,心头也会升起难言滋味,似是有什么在撩拨着心念,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对道祖的言语恭顺而行,生出想要亲近之心,绝无违拗之意。
哪怕是面见蛮道道祖大人,他们也只会心生敬畏,顺从只因对强者发乎本心的尊崇、仰慕,但骨子里桀骜不逊的野性,是丝毫不减的。可在这位情魔道祖面前,仿佛在这一见面的刹那,便对这位绝世芳华的高贵女人心生倾慕,连骨头里的凶蛮之性都被压制得几近消无,甘愿像仆役一般卑微的臣服,发乎本心的恭顺,即便此时这道祖让他们亲吻她的鞋尖,他们也会毫无犹豫地去做。
这是何等古怪的情绪,可是除了蛮道大长老,其余人并不觉着古怪,好似本该如此。唯有感受到这其中古怪的蛮道大长老,微不可查地蹙眉,似是责怪自家低估了这位以情入道的魂修圣人的魅力,后悔不该带着这群后辈一道前来。
但在事关蛮道存亡的大事面前,这些许小事大长老唯有暂且放下,转瞬又自笑得如沐春风,“今日我等前来,依旧为的是那……”
“无需老调重弹……”
情魔道祖似是慵懒呢喃,随即漫不经心道:“你们蛮道来使在我魔界踟蹰了千余年,四下拜见诸位道祖,所求无非你蛮道欲图臣服魔祖之事……”
听得她点透,蛮道大长老笑意更甚,“情魔道祖明察秋毫!我蛮道使节前来,无非求的这一件小事罢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魔道祖依旧漫不经心,却将“小事”二字咬得极重,若有深意。
“蛮道臣服魔祖,乃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自然不算小事!”蛮道大长老不以为意,依旧含笑道:“诸位道祖若是担心我蛮道处境危急,似是被异族察觉所在,若是并入魔界,会为魔界带来灭顶之灾,其实大可不必!这些不过是谣传罢了……”
“呵呵……”
情魔道祖闻言一声轻笑,却是不置可否,转而道:“我一介妇人,从不插手这些事情,你也无需与我解释。我这里倒有件小事,那器魔道下近日将要创立一个名为血刀魔门的新门派,派中神主乃是一位新晋神境的小辈,与我有些过节,我这边只因有些顾忌,不好亲自出手。听闻你此番前来,随行皆是蛮道天才,寻出个初入神境的小辈,待得这血刀魔门立派大典时,当众将那血刀神主击败便是……”
虽说情魔道祖说得风轻云淡,可蛮道大长老却是瞳孔猛缩,蹙眉凝重道:“道祖这事情……”
“无需多言!”情魔道祖面色微冷,倏然挥袖打断,柔声却有不容置疑地果决,“只需做好这件小事情,待得魔祖大人征询我意见之时,我自会帮你蛮道说话,促成你们心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