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昂然光头的目光,与刀魔神主对视而毫无畏惧,不止是坚毅,而是执拗了。
那刀魔神主面上的笑意立时减了大半,心中隐隐恼火呼延不识大体,此时正值举门欢庆之时,他已然几番暗示,这秃贼却佯作不知,非要在这时节提起此事,实在不知趣!
想他刀魔神主是何等人物,放话自是一言九鼎,说是呼延若能夺得道比魁首,便将他那婢女的去向告知与他,自不会言而无信。
虽说他真还有些出尔反尔的心思,只因呼延展露绝世之姿,眼见正是稳坐魁首的强横天才,可谓万年、十万年都难得遇见一个,这时节恰好投入他的门下,又被他捏住痛脚,以此替他刀魔门扬威,这痛脚自该多拿捏几次,让这秃贼为他刀魔门做牛做马,赚足荣耀,否则他刀魔神主岂非大大亏本?
这出尔反尔的心思,自然是上不得台面,刀魔神主本打算此时只谈欢庆之事,随后与这小秃贼私下会晤之时,再行刁难、要挟,便是当真厚皮赖账,料想这小滑头也只得接下暗亏,无处伸冤。
谁曾想这小滑头还真是滑头,怕是早已料到他这心思,是以暗中示意项济递出的话,这小滑头嘴上答应得痛快,却也有几分真本事,竟当真夺了魁首,实在让刀魔神主一时间有喜有忧,图谋亦被这般骤然打乱。
这时节更是干脆、果决,乘着这众人在场的时机,索性将话挑明,正是不让他刀魔神主有反悔的余地,使得刀魔神主纵使有万般后续的手段,业已施展不开了。
刀魔神主面色微沉,堂中立时一冷,寂静无声,自是谁也不愿插嘴。
“哈哈!先前便听说师弟你将要大婚,莫非便是迎娶你那……婢女么?”高台上陪坐末席的项济,此时忽而哈哈大笑,和煦道:“这倒真是大喜事啊!我刀魔门双喜临门,夺魁大喜,加之师弟大婚,这婚宴自该大办特办,宴请全道枭雄齐齐会首才是!若是如此大办,近日我等又有得操劳啦!走走走,我等皆去奔忙吧!”
他亦是爽快脾气,这边厢才说完,立时自座椅上起身,含笑挥手招呼众人。这堂内坐的都是精明之辈,暗自里眼神交汇,已是皆尽心知肚明,这便也欢颜起身,各自招朋唤友朝刀魔神主告辞一声,这便相邀一道出了神殿殿门,顷刻间便自走得一干二净,独留呼延与刀魔神主二人在殿。
说是去忙着招呼呼延大婚之事,其实无非是不愿参与这看似诡谲之事,自是寻个借口退去,留给二人私下商议的地方罢了。
“听说你要大婚?”待得人走殿空,那殿门紧紧合拢,刀魔神主蹙眉俯视着呼延,沉声疑问道:“你可知她底细?这般不明不白之人,莫非你当真要娶?”
“回禀师父,徒儿要娶!”
呼延面色坚毅,毫无犹疑之色,似是想及丫头,这便有了些许柔情笑意,“不说旁的,我也无需知晓她的来历,只凭她数百年为我鞍前马后的服侍,我去向无踪依旧苦等千年,不离不弃,这便已然足够!若是这般人儿,这般待我,我还有负于她,我会永世难安!”
“哼!她这般对你,你便从未起过疑心?”刀魔神主神色阴沉,闻言冷哼一声,“即便她对你心怀不轨,你还是要娶?”
“徒儿要娶!”呼延面含笑意,抱拳道:“这丫头顽劣,又自花容月貌,那时我惨遭追杀,又自修为低弱不堪,性命危在旦夕,她有意接近我,我晓得她是别有用心!可那时若无她相助,我恐怕早已丧命,随后她一路跟随,让我享受难得的安生日子。我苦修这千年,身旁缺了她真觉着不习惯,归来又不见她,更是心慌难安!不为旁的,只为那心安日子,我便要将她困在身旁,这辈子独占!她图谋我何物,权且拿去便是!即便要我这不值钱的小命,我也与她!可我娶她之事,谁若从中做阻,哪怕是神主、圣祖抑或至境大能,我亦这辈子不罢休,终有一日必定拔刀相向,斩断万千阻碍,定要心想事成!”
说到后来,他语调渐至铿锵,斩钉截铁好生狠戾。
这般凶狠血性,连刀魔神主亦为之动容,那双目乍现寒光,已然对呼延生了警惕、惊怒之心,暗中怒骂道:“好大的胆子!岂非连我也敢威胁?若是我这时不告知与他,他便要心生怨怒,日后苦修只为杀我不成?我堂堂一介神主,他也敢朝我口出狂言?若非还需他替我刀魔门扬威,我恨不得即刻便捏死他!”
“哈哈!”刀魔神主心里暗骂,面上却是放声大笑,似是极为畅快,“不愧是我刀魔神主的好徒儿!好生霸气!哈哈!也罢,由得你吧!为师便成全你这一番真情,只是日后若是吃了那丫头的大亏,休要来我面前哭诉才好!或是因此丧命,为师便当从未收过你这徒儿!”
这话说得似是玩笑,可呼延自知刀魔神主这是生了怒意,这也并非玩笑话,却是如若讥讽,亦是句句属实。这刀魔神主之心实在冷漠,若是呼延当真沦落悲惨之境,再无用处,他自是如弃鱼刺,定不会念及丝毫师徒之情,未曾赶尽杀绝,恐怕已是仁至义尽了。
呼延却是大喜,急忙拜谢道:“多谢师尊成全!还请告知徒儿丫头的去向,徒儿这便去将她接回来,以为大婚!”
“大婚?哼哼……”
刀魔神主冷笑数声,却是目光闪烁,神色诡笑得意味难明,“她便在那情魔道窃情山上,你待得到了山脚,只需呼出她的名字,自能寻到!只是能否将她带回来,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情魔道窃情山?窃情门?”
这名字呼延似有耳闻,兀自蹙眉苦思片刻,忽而间寻到了出处。
“这窃情门……昔年正是从烟行口中得知的!似是他那姘头……不对!那贼婆娘偷了他经年苦修的精血,成就神境之位,乃是他的死对头!这贼婆娘叫什么来着……柳……柳如胭?”
“柳如胭?”
待得他想起这名字来,终是心神大震,如梦初醒,“柳如胭……烟行……柳烟!”
原本毫无头绪,这时节却是猛地幡然醒悟,他立时面色古怪到了极点,“若真是如此,岂非烟行日后便要成了我的老丈人?而那贼婆……啊呸!那烟行的死对头便是我岳母?娘西皮滴!这算怎么回事?”
待见这滑头如此坚决,刀魔神主唯有妥协安抚,谁曾想爽快将这消息说出来,却见这滑头竟是似哭似笑,面色何其古怪,这便叫刀魔神主心生疑窦,浑然不知其中玄妙,这便蹙眉问道:“徒儿可是有何难处?权且说来听听,说不得为师也能帮衬一二!”
“这……也罢!算不得大事,便也无需师尊替我操劳了!”听得刀魔神主问询,呼延却是眉头舒展,一副轻快笑容,抱拳道:“多谢师尊告知!师尊大恩,徒儿永世不忘!徒儿这便去迎娶丫头!”
“真是个急躁脾性!”此时没了把柄,刀魔神主自是转了手段,又是慈师模样,挥袖笑骂道:“急着娶媳妇,便连师父都不要啦?哈哈!速速滚蛋!省得让我心烦!”
呼延这便嬉笑道:“这娶媳妇乃是人生大事,真就耽误不得!还望师尊恕罪则个!徒儿这便去了!”
说话间他便已麻利起身,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朝刀魔神主讪讪而笑,便自欢喜而去,转瞬便已无踪。
待得殿门洞开又自闭拢之后,刀魔神主面上笑意倏然消失,双目遥遥透过阻碍,目送呼延匆匆下山的背影,眯缝间精光四溢,锐利如刀!
“哼!若非我用得上你,看你是把好刀,便凭这目无尊长之罪,胆敢与我讨价还价,做起买卖,我早将你捏死了!”刀魔神主暗自咬牙,神色狰狞,转瞬犹自冷笑,“如今还用得上你,便容你张狂几日,只需我门中再生天才,你这等脑有反骨之辈,我片刻不留,定要亲手斩杀!”
他兀自暗骂几句,便又沉吟思忖开来,“去迎娶那窃情门柳丫头的女儿……若是此事能成,对我刀魔门亦能有些好处,再增声望,也算是好事一桩!若是不成,日后还要他为我刀魔门扬威,说不得还需我出面,总也要保住他这条小命,料想那柳丫头也该给我几分薄面!既然如此,便由他去闹吧!”
这边厢刀魔神主正自思量,呼延已然跨上龙马,一路绝尘而去。
情魔城地处魔界中央,毗邻魔城,也算是魔界最为繁华的大城之一,只因这男欢女爱也是好买卖,加之情魔道中多出俊男美女,自是引得贪恋美色的人趋之若鹜,沉醉其中。
呼延自打到得魔界,便或是奔波或是清修,还从未流连过何处烟花之地、景胜繁华,这情魔城倒还是第一次来。他此番到来自是无心寻花问柳,只因地界不熟,不知那窃情门该往何处去寻,这便琢磨着到城中一问,自该有个结果。
果然不出所料,这城中自然有情魔道的弟子,待见得他这身刀魔门真传弟子的衣着,自是多了几分敬畏,听得他询问,自是知无不言,这便让他知道了窃情门的所在,立时也不停留,跃马疾驰而去。
遥遥见得前方一座上书“窃情”两个古字的山门,呼延心神一振,尚在马上便已放声大笑,暴喝出声。
“丫头柳烟,老爷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