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洞门大合,守穗打量周遭,不由得双目大亮。
断壁残垣,似是废墟,但若是细细望去,这林立断壁之上,剑痕纵横,洋洋洒洒写满文字,似是习练后随手写下的体悟,零零散散随处可见,应是剑圣手笔,随意选一段研读,立时觉得字字珠玑,直指剑道根本,让人心智大开,洞见玄机,火的顿悟,自是对守穗促益颇多。
守穗便在这第一块十丈裂石前,逐字逐句解析着石面上的散段,渐至入迷。
这是一段随笔之言,剑痕所刻的字句所言,乃是近日于漫天飞雪之景偶有所感,自天景中思及剑道,继而引发一丝奇想,由此似是窥得一条通入圣境的荆棘小径。虽是小径,但若是深入推衍,总算不是绝路,艰难坎坷,若是坚持到底,应能得证圣位!
莫要小看晋升圣境的每一条道路,无论是大道或是小径,总比踏到尽头,经年蹉跎,才顿悟走了一条绝路要好上太多。
事实上,神境巅峰得以晋升圣境之人,说万中无一都嫌太多,十万神境中,或许才有一人得以大机缘、大毅力、大悟性,又选择了一条直通圣境之道,兴许才有几分可能,在有生之年踏足圣境。
由此可知,神境之中大半走的绝道,参悟之道兴许能到身境巅峰,却已然走到尽头,前方已然无路可走,这便绝了晋升圣境的可能,终生止步神境。
是以大道难求,小径亦罕见,在这门口便能见得以剑道入圣境的小径,尤为珍贵,守穗自是不愿放过,在这门前裂石前伫足,看得痴迷,如化泥塑般久久没了动静,偶有所悟,便甚为欣喜。
放眼望去,这一片广袤废墟之地,想来正是剑圣生前练剑之处,方圆百里俱是这般断壁残垣,密密麻麻一眼无尽,若是都刻有这般散段、随笔、小悟之言,未免太过惊人,亦是浩瀚如海。若真是如此,守穗必不会遗漏任何一处,这般下去,剑圣预估的千年、万年恐怕不够,十万、百万年亦是等闲。
而在这时节,剑魔神主亦是满脸惊愕,呆滞了许久。
在他面前,却是石碑林立的殿堂,每一尊石碑上都书写着齐整篇章,篇篇透出锋利、锐利、厚钝、刚猛、迅疾的气势,似是万千剑道、剑法罗列堂中,相映争锋,百家争鸣。
“这……这!这不是……”
剑魔神主怔怔呆立门前,半响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是欣喜若狂,嘴唇颤颤许久,才仰天狂笑道:“这是衍剑堂!当年剑道传承的圣堂!哈哈!没曾想剑圣圣土覆灭之后,这衍剑堂竟在剑圣遗库之中!我却有这般机缘,得窥剑道万千求圣之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只需我自其中寻出一条大道,自此重修,必定能踏入圣境!成就圣人之身!大事可期!大事可期!这正是我绝尘梦寐以求的机缘啊!哈哈!”
兀自狂笑半响,他终是强自镇静,转瞬肃穆专注,已然心如古井,波澜不惊,便在第一尊石碑前盘膝而坐,凝神参悟,不久便入定去了。
他曾是魔界打入剑道的奸细,在剑圣山门下跪了九百九十九年之久,终是心诚所致,金石为开,凭借这执拗脾性终是打动了剑圣,将他收入门下做了外门弟子。
所谓外门弟子,尚在门外的弟子,还算不得真正门徒,不仅司职繁杂劳重,还需谨小慎微,稍有差池便会被扫地出门,且在世间行走,也不得打出门派的招牌,地位实在卑微得难以言诉。
可他绝尘亦是了得,生生隐忍耐劳,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考量功绩时终是一骑绝尘,以高过所有外门弟子许多的功绩得以晋升内门弟子,随后在门中声威日隆,待得人族大难之前,差点便成为了剑圣的真传弟子,这般本事,的确非同寻常。
至于这衍剑堂,他当年凭借极高的功绩,便得悉数兑换,才得以进去过一日。也便是这一日参悟,难能可贵,他如今晋升神境巅峰的最大契机。
此番寻觅到这剑圣嫡传血脉的守穗,他就惊喜莫名,一心琢磨的,正是这衍剑堂。他依稀记得在这衍剑堂里,少说还有近十条以剑入圣道的大道,未曾被旁人参悟得证,这便是他的莫大机缘。
他这时满心窃喜,看的入迷,却何曾料到,这根本不是什么衍剑堂,抑或不是他所知的衍剑堂。
真正的衍剑堂,早已在人族大难中毁于一旦,寸石不存,而这遗库中的殿堂,名为迷剑堂。虽说与那衍剑堂仅有一字之差,内中亦是石碑、道理林立,可知晓内情之人,才知这两座殿堂的天差地别。
那衍剑堂中,林立石碑所刻,俱是条条以剑证道的大道、小径,若是幽有缘得悟,则圣境可期。而这迷剑堂中所立的石碑,上面所述之言,均是难入衍剑堂的道言,一眼望去为数众多,且篇篇均是大道之言,其实却条条都是绝路,绝无证就圣位的可能。
这便是剑圣的用心,要让绝尘这奸诈小人终得报应,自以为得计,在这林立碑言中寻觅到一条入圣之道,其后苦心孤诣参悟经年,待得他醒悟这是绝路时,却是空欢喜一场,不知又要蹉跎多少岁月。
而呼延此时,早已不再惊呼怒骂,手中那漫天劈砍的银刀,业已无功放下,兀自累得粗气连喘,无非在那厚重石壁上削去薄薄一层石屑,却是毫无用处。
“娘西皮滴!这老鬼却当真老奸巨猾,还是落入了他的圈套!此番被困,不知又有何等凶险?”
呼延倚靠着墙壁,这时才想起打量周遭,只是待得他警惕的将周遭看个清楚,不由得一愣,却是这周遭景致,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剑,还是剑,举目眺望,各类古怪长剑插在地上,足足百里如林,少说也有百万之数,皆是熠熠生辉,各有锋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尤其是群剑中,越插在深处的利剑,便越是锋芒毕露,隐有血光,竟都是神境才能用的神剑,在此处罗列开来,岂止数千柄。
而在最中央之处,却是一口插在木鞘的剑,可这血木剑鞘看似古朴,竟也能直插进地,矗立当中。这剑立得笔直,似有王者风范,奈何仍在鞘里,不知是何模样,亦不知是何等锋芒!也不知待得出鞘时,是否会龙吟震霄!
在它周遭,万千利剑如众星拱月,俱是斜插围在其周遭,便连众多神剑亦是如此,好似对这中央之剑甘愿臣服,如若拜见君王!
“这……这莫非是口圣剑?”
呼延看得目瞪口呆,怔怔望着那中央之剑,双目渐至露出贪婪之光,已然蠢蠢欲动。这等情形不问可知,那直立中央的带鞘利剑,十有八九是口圣剑,并且正是那剑圣所用之剑,才能对万千利剑的臣服如此坦然受之,傲立便有无尽威严。
正所谓贼不走空,难得见到这等宝贝,呼延哪里还按耐得住,立时贼笑连连,左右查探着是否有那剑圣老鬼的踪迹,便自将要踏足过去,将那圣剑收入囊中。不止是这圣剑,还有这数千神境,虽说他呼延用不上,但也是难得的宝贝,若是中饱私囊,拿出去贩卖,总能一夜暴富,自是不能放过。
可是才踏出两步去,他忽而心念一动,便是倏然惊醒,立时伫足,满脸狐疑。
“不对!这老鬼怎会如此好心,自家所用的圣剑,不留给自家嫡传血脉,反倒送到我的面前任我收走,这是怎么个说法?其中定有猫腻!我勿要因这贪念,结果害了自家性命!还需小心才是!”
这片刻,呼延心念百转,兀自在这万千利剑前伫足不前,苦思着这老鬼的图谋,却是许久未能揣摩明白。半响过后,他终是心生烦厌,咬牙暗道:“不想了!宝物就在眼前,我也懒得去琢磨这老鬼的意思,权且收了便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般宝物,值得我呼延搏命一拼!若是得到,则是莫大机缘,若是因此断送了性命,也是我呼延难逃劫数,命中注定该在此处送命!生生死死,由它去吧!”
打定主意,呼延便分外坚毅,再没有丝毫迟疑,昂首挺胸,如若一往无前的勇猛之士,傲然踏步向前。
宝物动人心,他呼延也难以脱俗,魔性本贪婪,他却正是其中翘楚。
不过这琳琅满目的百万利剑,他曾在那飞龙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寻常宝剑自是不大看得上眼,于是毫不停留的径直前行,越过外围剑林,直奔中央那口带鞘的圣剑而去。
要收宝物,自该以最贵重的先行下手,这万千剑中,尤以那圣剑最为值钱,呼延正是要先将这圣剑收入囊中,这才能够大大心安。至于其余神剑,待得收取了那圣剑之后,再行慢慢收敛也不迟,这便是呼延的打算。
但见他离那圣剑越来越近时,脚步却忽而停滞,不知为何,却徒然生起一股心血来潮般的莫名悸动,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扭头朝斜地里望去,待得看清那对他有奇异吸引之物时,不由得浑身一震,双目瞬间瞪得滚圆。
“那……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