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衍之后的乌雏,直到大半日后的深夜,才姗姗来迟。
待得他来到这瀑布边上,却没有洛衍这般从容,头发披散风尘仆仆,到得此处气味皆无,焦躁起来便有些气急败坏。
他却是时运不济,原本相隔前面的洛衍不过百万里之遥,谁曾想半途居然惹怒了一头圣境巅峰的凶兽,那八千丈凶猿吼啸如雷,跺足狂奔步步山摇地动,威势让乌雏心惊胆颤,策马夺命而逃。
又算他好运,这一追一逃不过片刻,便已踏入另一头凶兽的领地,终是惹得两个对头悍然相对,两尊近万丈巨躯狂猛对撞,气浪奔涌猛烈,乌雏才沾了些许边缘,便如巨山压胸,自马背上掀翻飞落,胸骨尽碎,却也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勉力爬回马背上。一面运力修复胸骨,一面狠鞭催促马儿逃命,不要命般继续追了上去。
可惜他座下马儿也受了振荡,血肉裂缝细密蔓延周身,若是再行极力奔驰,说不得半途便会血肉崩裂而亡。区区一匹龙马的生死,乌雏倒不甚在意,只是这深处荒山野林,前不见路后不见人,周遭更是凶兽横行,若是真让这龙马累死,哪怕他有成百上千个至魔盘,也难逃沦为肉食的下场。
于是逼不得已,饶是他心中万般不愿,也只得任由这龙马缓速而行,终归是落下大半日的行程。谁曾想狼狈如斯,临到此处却还是跟丢了,那眼识身境的两人气息全无,许是被这瀑布漫天之水掩盖消除,而这瀑布之下空无一人,连匹马儿都没有,倒有不少温顺凶兽在潭边饮水作乐,模样颇为悠闲。
他还是来慢了一步,若是早来个三、五时辰,兴许便能见到洛衍那匹赤宵,以及两匹杂色的龙马,可惜便在先前,那赤宵早已帮两匹龙马解了缰绳,率领这两个新收的部下前去巡游周遭玩耍去了。
于是在他到来时,连这最后一丝线索也阴差阳错,就这般离奇无踪了。
眼看白跑一趟,还落得这般田地,乌雏又岂会不气急败坏,便将周遭搜了个遍,终是一无所得。不仅如此,便在他东寻西索之时,倏忽不知何处窜来一头百丈凶兽,却也是近乎神境般强横,动作更是敏捷至极,在他稍不留意的当口,竟忽而狠下杀手,将他那可怜的龙马几爪抓成了肉酱。
待得乌雏惊怒赶来,这龙马只剩下一滩血水,连皮带骨进了这百丈独角黑狐的血口,而这百丈独角黑狐犯下命案,一击得手便远遁无踪,便让乌雏连寻仇都无从着手,只得隐怒咬牙,含恨仰天一声怒啸,来宣泄这衰到极致的气运带来的怒火。
怒啸之后,他只得直面惨淡人生,苦中作乐索性脱个干净,鱼儿般跃入深潭,打算将这一身晦气与尘污彻底洗个干净。
这却是因缘际会,待得游到那瀑布下,借着这奔腾而落之水冲刷肉身,这一仰头便是一怔,待得看清那幽深洞口,转念已然猜个明白,终是狂喜莫名。
“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乌雏的气运衰极而盛,衰得好!衰得好!若没有这诸般晦气,我又怎能有此机缘,得见如此隐秘之处?料想那俩个小子还有那洛衍,便该是入了这深洞,却当真是寻宝而来!难怪在此处便没了踪迹,气味全消,料想他们也万难猜到,苍天对我乌雏不薄!终究让我撞见机缘!这洞内无论是何宝贝,终该落入我乌雏的手中!此乃天意!”
便在磅礴瀑布下,乌雏放声狂笑,哪里还会耽搁,立时身如逆江猛龙,硬抗这猛坠重落的迅猛水流,逆流而上,径直跃入了那深洞之中。
乌雏到来正在深夜,而其后的剑魔神主,反倒越发延迟,直待第二日黎明,这才老脸阴沉,含怒而至。
他此行颇为不顺,半途竟遇见两头激战的凶兽,俱是堪比圣境巅峰的凶猛之辈,剑魔神主虽说是纯血神境,只需一丝机缘便能踏入圣境的枭雄,却比不上这两头凶兽万中之一,那激战掀起的狂风巨浪,他若是被砸个正着,恐怕也难逃重伤的局面。
未免殃及池鱼,他只得绕道而行,谁曾想这才饶出数万里地,忽而又生惊变。
他刻意落在守穗身上的那一丝精血,这瞬间居然感应全消,好似这一丝精血与那守穗都在这刹那,惨遭毒手,蒸发无踪了一般。
这变故来得突兀,也大大出乎剑魔神主的意料,终是让他惊魂未定,呆站原地半响,却怎也猜不出这是发生了何事。
“莫非这剑圣遗库如此无情?连自家血脉都毫不容情,这小子就这般莫名其妙的的送了性命?只是……这全无道理,根本说不通!”
他所用的追踪手段,自是颇为隐秘,却也只是神境高手常用的寻常手段。
无非好言诓骗,曾骗守穗说是耗费精血替他剥离异族血脉,守穗自是不疑有他,被他用精血在守穗肉身中游走一圈,随手装装模样,的确替守穗剥离了足足八条辅脉般的异族血脉,却是伺机留了一丝精血在守穗肉身隐秘处,这精血细若游丝,又静止不动,守穗自是无从察觉。
他剑魔神主早已是纯血神境,这神境巅峰,浑身血脉已然纯净,带有自家独特气息,更有莫大神通。留在守穗肉身中这一丝精血,并不会给守穗留下任何影响,但对他剑魔神主而言,自家这精血便好似标记,只需他守穗未曾离开亿里之外,剑魔神主便隐隐能感受到这精血所在,继而便能掌握守穗的动向,让守穗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这法子有利有弊,利在隐秘,一经埋入便难以察觉。弊却是不够灵异,无法凭这精血查探寄主的心念变化、五识感观、言谈举止,比不得魂修那般玄妙,稍嫌呆板。
比方此时,那守穗进入剑圣遗库后究竟发生了何事,剑魔神主全然不知,仅能凭空揣测,力图琢磨出这宝库的些许端倪。
“想当年剑圣设下遗库,本就是预防有一****身陷险境,或是陨落之后,他的族人还能凭着他遗留下的宝库重振家门之威,至不济也能凭这宝库安享度日,以免他这一脉又因祸事难料而断了延续。既然是做的如此打算,这宝库内虽免不了设置诸般考验,以期选出最杰出的后辈,却断无可能谋害自家血脉的性命!”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哪怕他剑圣练剑练得绝情断义,哪怕这后辈如何不成器,难以通过他设下的考验,稍作惩戒放了便是,却也不该对他嫡传血脉下此毒手!如此说来……”
心念及此,剑魔神主那垂老双目乍现精光,兴奋喃喃道:“莫非这便是上古圣境的手段?竟能断绝我血脉相连的感应,果然神妙!若是我能窃得宝库、传承,凭此机缘定能明悟我剑道圣境的门槛,继而晋升圣境之位,也能成就当世最为强横的圣境实力!”
待得想到美妙处,剑魔神主砰然心动,哪里还难耐得住,立时踏足飞奔,径直赶到这瀑布之下,略微一瞥便已察明那掩藏在瀑布下的暗洞,跃起身来如若飞鸟,毫不迟疑地冲了进去。
待得五日之后,又是两人匆匆而至,却是黑衣蒙面的两个女子。为首那人面容苍老,枯瘦身躯佝偻得厉害,老脸上细纹密布,却有一对暗如深渊的眸子,似是暗含无尽智慧之泉。相陪那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极为惹火,那眸子如两泓春水,望之便有撩拨之意。
“师父!这潭边的血迹却是匹龙马留下的!”
风韵女子沉静禀报,那老妪闻言颌首,兀自打探四周,暗自沉吟片刻,这才倏然仰头望向那瀑布中流之处,目光闪烁不定,那蒙面黑巾下便传出一声沙哑冷笑。
“毋庸置疑,即便有大神通蒙蔽了我星罗卦卜秘法,但我先前曾卜出一卦,那贼子正是在此处停留,随后才隐秘无踪,卦卜无相。这一卦里,小贼人正是劫数叠生、否极泰来的卦象,若是历经劫数不死,便能有大机缘!如今看来,机缘便在这瀑布之后的密洞中!徒儿!我等已然来迟,再也耽搁不得,宝物有缘者得之,你我若是去迟了,便做不得这有缘人喽!走吧!”
一声招呼,她也不再等自家这丰韵徒儿,率先动身飞起,倏然没入瀑布之中,却是不曾留意,她这徒儿媚目乍现寒光,却是一闪而逝,无声娇笑业已紧随其后,冲进了那深洞。
约莫才过了个把时辰,瀑布旁又赶到两人,亦是一师一徒的模样,待得嗅到那潭边龙马之血的味道,顿时一改先前怒容,振奋精神细细查探周遭,不片刻也发觉了瀑布下藏匿的密洞,迅速跃身而入。
最后一批人马,倒是足有三人之多,亦在这潭边龙马之血上寻到了线索,料定曾有人再次停留,细致寻觅之下,那密洞自是被寻了出来。将要进入之前,那似是师长的老者朝其余二人耐心嘱咐了一番,交待二人定不可疏忽大意,若有凶险又该如何应对,如此种种事无巨细,似是对这两名徒儿分外看重。
待得两人连连点头应诺,这老者才略微放心,谨慎查看周遭半响,待得再无遗漏、暗藏杀机之处,这便领着自家两名徒儿迅疾冲进了那密洞。
而在此时,最先进入的呼延与守穗,却不知为何早已分道扬镳,各自陷入险境,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