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稀朗,自是鲜少有人在深夜行走。
虽说行人难见,但总有喜欢日伏夜出的夜猫子,亦或是器魔本门司职巡察的弟子。呼延行事务求隐秘,自然将眼识、耳识悉数打开,刺探着周遭一应细微动静,早早避开人踪,悄然下山。
夜里山门无人值守,唯有山间有人巡察,这倒给了呼延可乘之机,一路无声下山行出山门,他便毫无停留,径直朝右边疾驰奔行,足足前行百万里开外,便是前夜他与守穗激战之处。
尚未到地头,已然遥遥望见守穗身影,身畔正是两匹龙马,想来此番行事准备颇为充分。待得见呼延如约到来,守穗微露笑意,似是对呼延守信颇为满意,便也不曾拖泥带水,立时分过一条缰绳,自家翻身上马,简短道:“走吧!”
既然事在必行,呼延却也有那杀戮果决的枭雄脾性,二话不说也迅速上马,待得守穗引路前驰,他便紧紧跟随策马扬蹄,两骑奔腾疾驰,正是朝那魔界出入之处而去。
待得两人疾驰离去,未隔一刻,他们相距这地方自暗中行出一人一马,那闪烁目光紧紧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正是器魔本门第十六位真传弟子洛衍,还有他那匹神骏龙马赤宵,也不知是悄然跟随谁而来,又或在此隐匿了多长时间,饶是呼延与守穗均非愚笨之人,却是对他的存在一无所觉。
他没有忙着跟上,估摸着两人已然行出近百万里,这才扬缰策马,吩咐赤宵寻气紧追而去。
待得他离去一个时辰之后,这地方又来了一个连洛衍都不曾预料到的人,便是他那副手乌雏。
先前知晓洛衍正在附近,他自是不敢靠近,强自在百万里外忍耐匿藏,兀自掐指算着时辰,想来这些人等、尤其是那洛衍已然离去,他才悄然寻气追来。
他所骑的马儿是匹龙马,一匹寻常的杂花龙马,并无赤宵那般通灵,但经得乌雏调驯了数万年,某些号令倒也勉强能懂。比方乌雏让它腾空而行,不得发出一点儿声响、动静,它如今做得不错,否则乌雏那手中的马鞭,兴许早已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常言道棍棒出孝子,乌雏自觉极为有理,便连驯马也是用的这般手段,但凡这马儿不听话,鞭子狠狠下去,多来几次总能记得住教训。是以这马儿如今被他驯得极为乖巧,虽欠缺了几分灵智,往日对他却是敬畏至极,让乌雏驾驭得颇为顺心。
如今停在呼延与守穗相会之处,这马儿令行禁止,的确乖巧听话。乌雏蹙眉嗅气,又谨慎停留片刻,这才扬鞭策马,座下马儿吃痛得浑身颤栗,却强自忍住嘶鸣,当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蹄踏虚空狂奔,无声无息追踪而去。
而时至此时,呼延、守穗二人早已站在了魔界入口之处,驻马停在千丈开外,正在让魔界入口镇守的神境林老头儿问话。
呼延这时已然换了个模样,与李隆、项济的打扮颇有几分相似,衣襟大开袒露胸膛,一头狮发络腮胡子,以银体胎境的人族血肉敷做满脸横肉的魁梧相,但这般易容却还是瞒不过林老,只需嗅出那掩藏在泥土腥臭味下的呼延气息,便能将他认出来。
“张安?”林老的确认出了呼延,不过当年呼延混出魔界,顶替的是那被呼延杀了的老头儿的姓名,正是叫张安。这事情呼延倒是没忘,是以前夜与守穗密议时,便让守穗办的是这张安的通行令牌。
待得见呼延模样大变,一看便知是易过容,林老便自皱眉嘟哝,“怎生打扮成这个模样?莫非又惹了甚仇家?”
呼延不敢怠慢,立时抱拳恭谨笑道:“不敢瞒林老,此番却并非仇家追杀,乃是应这位守兄弟的邀约,一道出去寻宝!若是寻到宝贝,定不会忘了孝敬林老,以谢上次解救之恩!”
“哦?原来是去寻宝?”
听得这话,林老那花白眉头终是舒展开来,似是有一分笑意,“上次无非看不惯那些张狂小辈,便也寻个机会教训他们一番罢了。至于说解救你等,倒是顺手为之,无需挂念在心。”
“林老虽是顺手为之,但于张安而言却是救命大恩,不敢不言谢!”呼延抱拳,感激道:“言谢太轻,血肉为赠又太贱,不敢折辱了林老,此番前去寻宝,若是能得甚宝贝,定要献给林老,以谢这救命大恩!”
“呵呵,你有这答谢之心,便已足够!不过……也随你吧!”
听闻呼延有这重谢之意,林老却是不以为然,只当是客套之言。再者说以他与呼延的差距,这呼延所谓的重礼、宝贝,恐怕依旧是他看不上眼的玩意儿,他又岂会上心。
闲聊几句,便算是验明了守穗与呼延的正身,待得将通行令牌还予二人,正要让二人通行而去,林老忽而又似随意般问道:“怎地不见你那娘子?那丫头是叫柳烟吧?不知你们可曾婚好?”
呼延忽而一怔,这时才想起那小丫头来,不由得懊丧自家疏漏,竟忘了此行前应与那丫头说上一声。不过转念想到自家在房中留的信笺,想来待得道比结束之后,自家师兄定会将消息告知丫头,这才略微觉得心安。
一念及此,他才抱拳笑道:“林老倒是记性极好!我与她婚事办得简陋,便不敢扰了林老的清修,自是未曾相请!可惜此行寻宝,路上恐有凶险,自然不敢让她同行前往。此时便在家中安住,等我回去哩!”
“唔……这就好。”林老闻言释然,露出慈祥笑意,“这丫头长得清丽,倒像是我孙女的模样,我自然印象颇深。这寻宝既然有凶险,自该是你等男儿前去便是,不带上这丫头也是应当!改日若是有闲暇,便叫她来与我叙叙话,为我解解闷也好!”
“一定!我定会记得将这话告知丫头,让她有闲时就来向林老请安!”呼延大笑,抱拳应下。
林老笑意更甚,挥手道:“去吧!早去早回,安稳回来,勿要叫那丫头苦等!”
“多谢林老吉言!”
两人策马疾驰冲进那岩壁黑洞去,转瞬间已然出了魔界,待得守穗辨明方向,便招呼呼延一声,朝荒兽山谷深处去了。
想来这剑圣遗库所在,恰在荒兽山谷的更深处,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守穗这剑圣嫡传血脉常驻魔界,剑圣遗库便不会离得太远,总该在守穗力所能及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有想要以家传宝库重振家门的念头。
却说两人离去不久,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洛衍便也踏出了魔界圣门,一路嗅气追了上去。再有一个时辰,那乌雏也紧随而出,循着呼延、守穗二人留下的气味一路紧追而去。
不仅如此,待得又过去半个时辰,魔界圣门前来了个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唔?剑魔神主,你这老东西一坐在你那剑魔山上,便百万年不曾见挪动过,今日怎生忽而有了闲情,莫不是想到那荒兽山谷踏青去么?”
便在魔界圣门前千丈外,林老再行显出身形,冷冷与眼前这黑衣蒙面的老者对视,继而讥讽冷笑道。
“林老鬼,你我皆是神境,我欲往何去、为何而去,你却无权质问吧?”这蒙面老者粗眉花白,此时眉头紧蹙,声音沙哑低沉,不满反问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自是有理可依。以魔祖定下来的规矩,如是神境,则出入无阻,无需通行令牌,无需询问缘由,自由出入,这也算是赐予神境的特权。
林老闻言冷笑,“老夫我日日守在这圣门处,实在闲得无趣,如今竟见连你这无利不起早的老奸货也能挪步,无非好奇问上一句罢了。怎地,莫非听到什么宝物的消息?不如带上我林某一道前去,让老夫也沾点油水,如何?”
“哼!”
蒙面老者只回应一声冷哼,却不再搭话,兀自绕过林老,身影如闪电般倏然窜入魔界圣门,转瞬无踪。
目送着剑魔神主的身影消失,林老那鹰目光芒闪烁,满脸若有所思,片刻后失笑喃喃道:“倒是好生热闹!连剑魔神主这神境巅峰都能动心,说不得那傻小子还真撞了大运,我是否……”
兀自沉吟片刻,他终究摇头一笑,风轻云淡,转眼亦是消失而去。
六日之后,一个身段惹火的黑衣女子独身出了魔界,却在这魔界入口外娇躯倏颤,媚眼露出惊疑之色。
“竟有神境高手来过,将那贼人的气息尽数消除!”她惊疑不定,转瞬终是跺足,“也罢,如今之计,唯有请动师父耗费神念,运起那星罗卦卜秘法,才能查出那贼人的去向!本想独自占有所得,如今看来,也只能让这老妇参上一脚,分去大头!怎也好过无迹可寻,徒劳无功!”
一念及此,她咬牙暗恨,终是难忍贪念,转头又重归魔界去了。
她离去不足半日,这魔界入口又分别来过两个黑衣男子,皆是在入口外呆站了片刻,一样转身重归魔界。
这一天深夜,接连有三批黑衣人士自魔界而出,或两人一行或三人一行不一而足。虽说都是黑衣蒙面,气息丝毫不漏,但为首者那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威严,一看便不似身境之人,皆尽在魔界入口处毫不停顿,驱策龙马疾驰而去,所行方向也一般无二,正是呼延与守穗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