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待心魔成了气候,以呼延的老奸巨猾,养出的心魔恐怕比他本尊还要阴险狡诈,难以对付。
此番心魔作乱,好在发觉甚早,这心魔未成气候,心智未开,便被呼延扼杀,却是有惊无险,让呼延松了口气。这也是修为提升太快的隐患,每日炼化强者血肉,虽说能迅速提升修为,但血肉里残留的怨念,亦会不断影响心念,极其容易滋生心魔。
想及此处,他便暗暗感激罴,全因罴当年时时告诫,让呼延有心克制自家贪婪之念,否则还会更糟糕。
罴当年传授这炼化强者血肉的妙用时,便曾严厉叮嘱,让他不得贪取旁人猎杀的强者血肉,尽量挑选自家艰难杀死的强者,用其血肉提升修为。这训诫颇为古怪,当时呼延恭谨应诺,却没太放在心上,如今才渐至明悟过来。
若以自家猎杀的强者血肉提升修为,残留怨念俱是针对他,被他炼化时便会反抗得愈发激烈,也更加难以炼化,对心念伤害极大。但正因如此,炼化时便需全神贯注,自家心念等若众志成城,极难被怨念影响。反之,若是用他人猎杀的强者血肉提升修为,并非与他有最为直接的仇恨,炼化时所遇的怨念反击便不大激烈,炼化尤为容易,便也因此时常轻忽随意,说不清何时便残留下怨念来,悄然影响了自家心念,以致引出心魔丛生的局面来。
呼延当年有幸参与诸族之战这等大场面,后期凭借他这身精湛刀法,猎杀的各大境界强者数不胜数,是以如今他空袋里储藏的各大境界的血肉,俱是出自他自家的刀下,乃是他亲自猎杀,于是炼化时的心念抗争尤为激烈,总算未曾留下太大隐患。
但即便如此,还是时常蹦出心魔来,尤其是在境界提升前后,最容易滋生出心魔。比如方才,他刚晋升眼识身境,不知何时便心有杂欲,让心魔有了可趁之机,伺机出来作乱。这心魔兴许是才滋生,心智还不全,尚未学会呼延的老奸巨猾,一有机会便已按耐不住,急匆匆出来蹦跶,终是成了败寇,被呼延轻易炼化消无。
每逢急切提升修为之时,便会时时有心魔困扰,呼延倒也时常查探,未曾留给心魔成长的时机,总能迅速灭杀,于是这灭杀心魔的差事他早已是习以为常,炼化之后便不大在意了。
如何趁乱混进魔界,还需花费呼延一番工夫,这才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
总说呼延是个谨慎之人,定下计策时便会筹备周全,今日这劫道埋伏的局面,也在他意料之中。他自不会小觑了魏舍剑等人的心智,随后这些年,他虽说布下许多疑踪,但若是放眼全局而观,便能发觉他依旧在慢慢朝魔界折返的意图,即便魏舍剑未曾察觉,随他而来的却也都是嗜魔本门的精锐弟子,心智俱是顶尖一流,想要在这群聪明人眼前瞒天过海,实在是妄想。
略微出乎呼延意料的,便是这突兀杀出的两批黑衣人,引出如今这三足鼎立之局,自然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勾魂俏寡妇,血魔门的寐家三姐儿,无非十八年前在山门见过一面。莫非那时仅仅一个照面,竟是王八看绿豆,与我呼某看对了眼?随后十八年痴心追寻,春心萌动,一心想要投入我呼某的怀抱不成?”呼延浮想联翩,继而却是眉开眼笑,自家憧憬出一副“痴心美****亿里追情郎”的暧昧桥段来。
兀自傻笑半响,他又只得面对现实,暗自哀叹道:“只可惜看这模样,她拖家带口拉扯这十余人一道前来,杀气腾腾,看模样却不像是春情俏寡妇在追情郎,更像是小娘子追杀负心汉。看来她不为我胡大官人的潘安美貌,一腔柔情,只想取我这一粒大好头颅哩!”
这么说却是偏颇,料想寐惑此番前来,杀威棒下还放着两粒甜枣,自该是想软硬兼施。若是这呼延识趣听话,那柳腰摇曳便是甜枣,只为将呼延诓骗过去罢了。若是呼延不识好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若是泼水不进、软硬不吃的主儿,这杀威棒也能轻易取了他呼延的性命,不叫他便宜了其他门派。
如此显而易见的意图,呼延又岂会看不明白,可他偏就是那泼水不进、软硬不吃的主儿,是以这杀威棒下来,最终只会取了他的性命。他如此说来,便是逼自家动了狠心,若有对景时候,便也不会怜香惜玉,总要让这婆娘吃些苦头才是。
“不过来了也好!”
呼延转瞬将双目眯做细缝,乍起一线精光,嘿嘿贼笑,“如今我势单力薄,遇到哪一路人马也逃不出好来,恐怕一个照面便要小命呜呼。被他们任一家堵住这入口,我便是有门难入、有家难回,得以蒙混过关的机会极小。此刻将浑水搅得更浑,才能在这乱中寻得机会,功成的机会大大增加啊!嘿!嘿嘿……”
兀自琢磨妥当,待见得那边厢寐惑已然抽出一口软锋细剑在手,谈笑之间隐现杀机,眼见便要挑起事端,呼延自不会再拖泥带水,迅速打开自家空袋翻找开来。
翻了半响,他拿出一小堆尸肉、一小滩带着些微腐臭的烂泥,自然还有那根蕴藏天火的长鞭。待得将烂泥放在脚边,他闭目端坐,一手端着几块尸肉,一手拿着长鞭,便自鼓荡力道,逼出长鞭内的天火,开始炼化手中尸肉。
这尸肉乃是他在情圣圣土时,有意寻到的银体胎境的人族尸肉,如今对他而言却有大用。盖因他已然恢复本身,将境界提升到了金体胎境之上,那《古碑万变》秘法等若被废弃,看似再无用处,却敌不过呼延这精明本性,生生自这看似无用的秘法里,又行参悟出了一套改头换面的易容秘法来。
这法子说来巧妙,他这本尊虽说已达眼识身境,肉身早已带有金肉那水火难浸的性质,日后再难熔炼重塑,但若是不打他本尊的主意,在自家肉身之外略作改动,敷上一层外皮,便能达到易容的效用。
其实放在上界,这法子并非如何玄妙,正是魔界中人惯用的易容之法,只是法子大同小异,手段又有高低之分,易容之后的效果,却也是天差地别。论起易容之法,他呼延得以混迹异族,经年未曾被拆穿,自是其中的行家里手了。
只见他逼出丝丝天火,将手中的尸肉悉数炼化,随后手段娴熟地拉扯成皮毛,趁着尚有余温便敷在自家皮毛上,随后再行厚厚敷在自家光头上,用巧手拉长抽丝,以作万千青丝长发之用。
这尸肉在呼延空袋里放了许久,其中血液早已流干,独剩下苍白骨肉筋皮,如今炼化重塑成一层薄薄皮毛,冷却后便是苍白皮肉的模样,乍一看无非是个白净小生,终日不得见日头,皮毛苍白些亦能说得过去。
只是这尸肉拉做的长发,冷却后也是苍白色泽,好似一头白发苍苍,与呼延这白净小生的模样一经比较,便尤为不搭,露出极大破绽。这破绽虽大,却也难不倒早有预谋的呼延,他将淤泥取来,细致渲染在自家每一根白发之上,待得渲染完毕,便是好一头乌黑长发。只是这长发毕竟作假,看上去略显怪异,又带着一股腐臭,似乎许久不曾清洗,叫人闻之皱眉,自不愿再多看呼延半眼,那些许长发色泽上的瑕疵,便能因此遮掩一二。
选择这污泥,呼延是刻意为之,内中亦藏有深意。一来,便是色泽与长发相近,用来染色极为恰当。二来便是这腐臭气息,不止叫人生厌,更能用其混淆自家气味,起到伪装之效。
待得如此易容一番,再来看呼延,早已不是那光头魁梧的模样,刻意修饰过的面颊、五官,配上那尸肉敷成的虚假皮毛,看上去面色阴郁苍白,一副柔弱阴沉的白面书生相,再配上一袭粗布长衫,那污泥腐臭之味,如若穷困潦倒的儒家秀才,已然是模样大变。
如此一来,周身毛孔皆被外敷这层薄皮堵住,气味极难透出,即便有些许逸散,被那污泥腐臭混淆之后,亦是破绽极小。再加上那特立独行的光头,如今已换作一头污黑长发,再无显眼的破绽。况且他十八年未曾见过旁人,料想这众多仇家也猜测不到,他呼延只需十八年时间,便已自原本的金体胎境,提升到此时的眼识身境,血气业已繁盛如皓月之辉,若想再从血气辨认,更有鱼目混珠的妙用。
这番改头换面效果极佳,漫说是十八年未见的仇家,便连柳烟也啧啧称奇,赞叹不已,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柳烟却无需多做打扮,只是换一套村姑般的衣裳,面纱遮住脸颊,脸上让呼延强行敷了些尸肉熔浆,稍作修饰变了模样。再以尸肉熔浆扯做薄皮敷上周身,堵住逸散气味,全身上下扑洒浓郁的香粉,戴一个香气扑鼻的香囊,便能将自家气味也一应遮盖,这便改头换面,换了新的扮相。
这边厢打扮妥当,那魔界入口的洞壁外忽而起了争端,却是两批黑衣人一齐动作,悉数怒吼杀向魏舍剑一行,立时让魏舍剑惊怒交加,却也不敢硬抗,匆匆率领一众师弟急退,立时被逼出了十余万里之遥。
如此大好机会,呼延顿时双目一亮,二话不说便朝柳烟一挥手。柳烟与他早已默契十足,立时知晓其意,与呼延无声跃出,伺机疾驰向魔界入口的洞壁。
时机难得,两人自是瞬间爆发最快之速,片刻间已然冲出数万里。却在同一时间,那两批追杀魏舍剑一行的黑衣人,似是被呼延与柳烟惊动,惊呼怒喝间立时折道回返,来速也是甚快。
他们和呼延二人与洞壁的距离相若,这时节当真是争分夺秒,待得齐齐缩近,与洞壁相距仅有十余里地时,一眼便能估测出来,两方若是如此下去,恐怕在洞壁之外便要碰个正着。
正待呼延欲图吩咐柳烟时,那寐惑扬剑便朝两人急冲而来,遥遥一声娇叱,“慢着!来者何人?快些报上名来,否则定斩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