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飞龙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每日均有无数想要大赚特赚的商贾涌入其中,亦有无数怀揣野望的各族青壮混迹进去。至于曾匆匆驻留一日的两头黑熊,第二日便将积蓄花得精光,不得不启程归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极少有谁留意。即便那驻守西城门的几头飞龙守卫与守长,对他们稍有印象,亦不过半月便忘得一干二净。
二十余年后,一头长相寻常的乘黄来到这飞龙城的西城门,不过是眼识身境的修为。飞龙守长昨夜寻欢,前面又恰巧过了几大股商队,送来几块三、五斤的神境血肉贿赂,那时心情不错,又见这乘黄乖巧识趣,便随意盘查一番,收取了三两神境血肉,这便放他进了飞龙城。
这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那乘黄拮据,听闻只收取三两神境血肉的入城费,那喜不自禁的模样,倒叫飞龙守长顿觉有趣。奈何这印象亦未过多时,便被一块三斤的神境血肉打散,继而消散无踪了。
日月流转,那年岁便悠悠而逝,白驹过隙般,已是百年之后。
便在飞龙城的西北角,有一座占地百里的宏伟石殿,将这西北角占据的小半,平白便透出一股子霸道雄浑之气。这石殿便是飞龙城商门所在,大半前来飞龙城行商的商队、商贾,皆尽汇聚于此,乃是这飞龙城最为繁华之处。
而入得那阔有千丈的厚重殿门,内中更比外墙雕琢得精致,装饰亦是金碧辉煌,似集天下奇珍于一处般。若是有谁是首次前来,定会被这奢华贵气深深震撼,呆滞得如化泥塑,立在门前半响说不出话来。
跨进殿门,却是刻有龙文铭刻、花鸟虫鱼、万族激战的近千根玉柱,承载着上界厚重、古老绵延至今的诸般历史画卷,粗逾百丈鼎立殿中,撑起了这纷乱嘈杂的百里行商场地,乃是商殿大堂所在。便在最外层的玉柱壁上,有旋转而上的玉石阶梯,直通上层拍卖场所。
这第二层楼,更是装饰诸般奇物而造,比下层又要华贵数筹。只是往来商贾皆尽贵气十足,显然均是身家颇丰的富豪权贵,于是能够上得二层的商贾少之又少。那些只能混迹一层的寻常商贾,便是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这二层的阶梯。
在二层这拍卖之所,每日开市均有大批好物件儿,通常比下层的东西要珍稀贵重太多。而那拍卖的底价若是让下层商贾知晓,俱会惊呼天价,往往最终敲定的价格,亦会超出下层商贾能够想象的极致。
能够通到上层的玉柱有十根,到得上层,那拍卖之所却仅有五道金玉精雕的大门,分为东、西、南、北、龙五门,每门都会排满了接客的门迎与待者。这却是个好差事,只需那各族语言说得利索,懂得奉承拍马,手脚勤快,服侍周到那些入门的富豪权贵,便少不了些许赏赐。
但凡的跨上二层的富豪权贵们,总不会吝啬这微不足道的赏赐,只是对于接到赏赐的门迎或待者而言,这赏赐便丰厚得无与伦比,少说一笔也有个几两神境血肉,若是积少成多的话,亦能去下层充个暴发户,毫无问题。
便在这二层拍卖之所的北门,门旁亦挤满了诸族门迎、待者,其中最为抢眼的,要数那身着讲究鳞甲的一头乘黄,满是笑颜迎来送往,同大半出入的富豪权贵都能搭讪两句。只因他话说得甜,那模样又体面,便让搭话的富豪权贵心头舒畅,不时便能得到几两赏赐,却总也未曾选定今日服侍的恩客,久久伫立在门前张望,便叫周遭的诸族待者暗自咬牙切齿,对他分外憎恨、嫉妒。
“哎!这不是钩蛇族期悟家的琅大少主么,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一回隔了有三年了吧?哈哈!倒是来得凑巧,我们商门今日可有不少的好货色,这便要开始拍卖啦!快请进,快请进!”
“哎呀!是呼眼拙,险些没认出我们飞龙城江尾家的腾云大少主,却是好大的罪过!说得是,我们商门真掏弄到了好东西,即刻拍卖!您请好嘞!请进请进!”
“哟!原来是……”
一声声俏皮或奉承话,换来入门的富豪权贵一张张含笑面容,这头乘黄自是大出风头,眼见又是三、五两神境血肉悄然入了他的空袋,立时让周遭的诸族待者纷纷朝他怒目而视,却又怒不敢言。
听说这头乘黄,百年前便凭着那不烂之舌,将这北门的总管事说得心花怒放,自此便留了下来。在商门呆了有百年,他算是商门里的老伙计,乃是眼识身境的修为,收拾了许多看他不顺眼、抑或被他抢了生意的待者,也是个口蜜心辣的狠角色,早已将同门的待者收拾妥帖,于是对他这般强出风头的行径,当然是敢怒不敢言了。
这头夺目的乘黄,自然便是用《古碑万变》重塑了乘黄肉身的呼延。却说一百二十余年前,他跟着那商队混出飞龙城去,待到城外荒森便悄然隐匿,寻了个荒僻的角落呆足二十余年。
褪去战熊肉身,他恢复人族身躯之后,那境界却骤然跌落,又成了铁体胎境的羸弱修为,等若化身战熊这些年,白白废了好一番工夫,却是毫无用处。
于是恢复人身这二十余年,他本想趁机将自家人身也修炼到眼识身境,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妥。如若将境界提升到金体胎境之后,那肉身便似真金一般不惧水火,天火亦无法炼化,等若又废了《古碑万变》这门绝世诡谲的秘法。
是以隐匿荒森的头六年,他将本身提升到银体胎境的巅峰,便不敢再往上修炼,转而重塑一具乘黄肉身。此番重塑,他汲取了先前的教训,选择一具尚算完整的银体胎境乘黄尸肉,混同自家人身,重塑成的乘黄肉身直接便是银体胎境的修为。随后十八年,他将这新的乘黄肉身熬炼到眼识身境,这才再次前往飞龙城,混入商门已有百年,算是在飞龙城中好歹落了脚。
还别说,便凭着他这口舌本事,当了这拍卖之所北门的待者,竟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每日少说也得有个两、三斤神境血肉入账,赚的是盆满钵满,过得好生快活,险些让他忘了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至于周遭同门的嫉恨目光,他却是混不在意,正自观望着出入北门的富豪权贵,忽而目光一凝,便见到了刚刚跨上二层的一头飞龙,随行足有三、五食客,架势非同寻常。才见得这飞龙上了二层,正朝北门行来,呼延便目露精光,换上最谄媚的笑容凑了过去。
“哈!原来是王家乘风少王到了,您可是稀客啊!”
嬉笑长吟,出口便是最为纯正的飞龙城口音。以呼延这般聪慧,初来几日便将那飞龙族语说得顺溜至极,再待了这百年,早已将飞龙城的口音学得字正腔圆,此时正好用上了。
那飞龙顾盼犹有迫人威势,行走仿若有虎啸龙吟相伴,气势如渊如狱,正值青壮狂傲的年岁,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龙须缺了一根,极为折损他身为飞龙的颜面。这位便是飞龙族王家最小的少王乘风,听说在王家颇为得宠,在飞龙城更是权势彪炳,却也是商门拍卖之所的一位大主顾,自然当得起呼延如此巴结。
但听得呼延搭讪,乘风淡淡瞥了眼呼延,倒是隐隐有了一丝笑意,轻吟道:“乘黄呼,你倒是鼻子灵,怕是又闻到我空袋里那神境血肉的气味了吧?”
眼见这丝笑意,呼延便大为放心,嬉笑轻吟回应道:“看您这话说的!好歹您与小的倒是熟脸,您这些许赏赐给了其他待者,还不如赏给小的!”
此言一出,乘风笑而不语,呼延立马出言试探,接着谄笑吟道:“乘风少王今日来拍卖之所,想来便是为那‘幽冥之花’而来的吧?”
“唔?”
乘风扬眉露出惊奇之意,含笑颔首坦然承认,“往日便听闻北门乘黄呼的名声,不但鼻子通灵,眼力更是北门翘楚,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凭你这份眼力,今日便是你吧!放心,只需端茶送酒侍奉好,少王我又能得偿所愿,少不了你的赏赐!”
“好咧!”
听得乘风应承下来,呼延顿时心花怒放,尾随着乘风进得北门,不忘说上几句俏皮奉承话,“乘风少王大度,那是出了名的!能够侍奉少王,那是我乘黄呼的福分!今日有乘风少王出手,定是旗开得胜,那‘幽冥之花’,便好似江尾家的弄云少主,均是少王的囊中之物,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乘风闻言,笑意更盛,轻吟道:“你乘黄呼的耳朵,亦是北门一绝!似是这飞龙城里的事情,便没有你乘黄呼不知道的!”
“嘿嘿!乘风少王妙赞!”
轻吟低语间,他与乘风已然走入一间隔房。这却是乘风少王独属的专用房间,乃是他这商门大主顾的特权,内里茶几、玉椅、精美器具一应俱全,前方玉栏视野开阔,能将这拍卖之所里的景致尽收眼底,这才配得上他当权少王的身份地位。
待到乘风在玉栏坐下,跟随而来的食客亦坐到他两畔,呼延便忙碌开来。他撕开一坛精酿陈酒,与在座纷纷满上,便听得乘风随口轻吟。
“那‘幽冥之花’,排在今日拍卖物件儿的第几位?”
呼延似是不假思索,脱口笑吟应道:“乘风少王看上的那‘幽冥之花’,便排在第三位!”
“唔……”乘风略作思忖,便朗笑吟道:“倒是还早!眼看这拍卖尚未开场,你便与我说说,今日还有那些好玩的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