罴惊疑望着有些陌生的呼延,欲将出口的止战暴吼忽而卡在喉咙,再也没能吼将出来。
他怔怔出神,那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悠然急退的呼延,自他那随身空袋的口子,渐至抽出一口四丈长的怪异兵刃来。
罴生长于战熊疆域,所遇黑熊均是惯用长矛,极少见其余形状的兵刃。全亏得他乃是斯瓦匹剌家的少主,往日博闻强记,此刻见得呼延自空袋抽出的怪异兵刃,这才能勉强猜出这是何种兵刃。
“那是……刀?”
刀一字,罴喃喃低吼宛若自言自语,这类生僻发音吼出来,总觉得怪异晦涩。况且他从未见过刀的真型,唯有血脉传承的记忆长河里,他恍惚似曾见过这类罕见的兵刃,如今记忆与真实两相对照,他即便猜测出声,亦难免惊疑不定,不敢妄下定论。
而时至此时,这一战早已超出罴的预料,便连他自觉深知底细的呼延,此刻拿着那应叫“刀”利刃,亦变得极其陌生,让罴看之不透。
只是当呼延单臂执刀,便隐隐透出一股迥然不同的强烈气势,这让罴莫名的心情放松许多,先前那抹怎也挥之不去的焦虑,便在这“刀”出现之后,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色由惊愕转为平静如昔,罴又无声地坐回了原地,双目泛出犹有兴致的神采,他决定继续看下去。
那奇异兵刃,姑且妄称为“刀”吧。这刀长有四丈出头,与长矛一比差了大半,通身棕黄,打磨得圆润锋锐隐有流光,密布着繁复细密的无数纹路,像是天生演绎至道真理的章华,可是罴细细看去,又看得迷茫懵懂,他竟认不出任何一片纹路的含义。这刀的材质非金非木非石,亦让罴觉得捉摸不透,便好似如今突兀出现他近身侍卫的手中一般,透着一股诡谲莫测的神秘。
呼延这般怪异的举动,手上拿出一口奇异兵刃,不止让罴惊愕呆滞,亦震得在场上万黑熊寂静无声,顷刻后才轰然大乱。
“那是什么兵刃?怎地生得如此难……奇异?”
这声响最大的黑熊,倒是一副好嗓门,吼问声竟然能从纷繁杂乱的万千吼叫声中拔了头筹,让在场众熊都能清晰可闻。中途一顿,是因为他并非鲁莽无脑之辈,本想说一声“难看”,转念间又自改了词,换上一个无褒无贬的“奇异”二字。
只是他这一问,难倒了大半黑熊,这些往日只知喝酒吃肉、打架斗殴的熊货,见识比熊毛还短,哪里能认出这等前所未见的奇异物件。但若是答不出口,未免显得众熊毫无本事,索性众熊只当未闻,兀自吼叫着自家的疑问,将那大嗓门的难题悄然淹没在众声之下。
“这罴少主的近身侍卫,倒是头好玩熊货!哪里寻得如此奇异物件,莫非他还想以此战胜忌少主的近身侍卫不成?”
“哎!我说这角斗当真好看!那罴少主的近身侍卫,乃是鼻识身境的修为,竟敢邀战忌少主的近身侍卫,那是口识身境的强者,强过他何止十倍,当真是好胆魄!若是他能活着回去战熊城,我甫亥定要请他喝酒,定要结交这等勇士!”
“我倒是听说,十年前邀约这一战时,那忌少主的近身侍卫,已是玉体胎境的巅峰修为,而那罴少主的近身侍卫,乃是铁体胎境的修为!整整相差四层境界,力道相差万倍,这罴少主的近身侍卫便已敢悍然邀战,将这决战定在十年之后的今日,这才是真正的好胆魄啊!”
“莫非,这罴少主拿出来的奇异物件,便是他敢于应战的绝招?难道相差一个境界,他竟能越阶而胜,创造传奇不成?”
“……”
万熊皆尽高吼质疑,见得如此奇异物件,让他们大开眼界,便比方才更要兴奋几分,嘈杂声浪鼎沸喧嚣。
而作为呼延对手的呲溯,惊见骤变,使得他惊疑不定,渐至缓下脚步,与呼延相隔数百丈,便不敢再度冒然前冲,瞪眼打量着呼延手头的奇异兵刃,看得犹疑不解。
“兀那野熊崽子!这是何处寻来的木片儿?莫非你要用它来与我‘真正’一战么?”
怒吼质问,呲溯在说到“真正”二字时,特意吼得奇重,生怕众熊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嘲讽、鄙夷之意。
呼延闻言眉梢轻挑,笑得极是玩味。他一掌握紧刀柄,另一只熊掌的指头徐徐摩挲过刀锋、刀面,感受着那刀身传来的温润圆滑之感,似乎觉得这刀亦在欢呼雀跃,渴望畅饮鲜血的滋味。
“其实,我更惯用刀!”高吼声浩浩荡荡,似有傲然之音,传扬十里开外犹自清晰可闻,“这刀,名为‘何方’!”
围观那上万黑熊早已侧耳聆听,此刻听得呼延所言,顿时满腹牢骚,俱是故作不屑之态,嚷嚷高吼起来,数万黑熊的吼叫声齐齐响彻,乱的一塌糊涂。
“这不就是刀嘛!想当年我爷爷这么一口刀,拿来切肉剁食,好用得紧!”
“原来这便叫‘何方’啊!我曾拾到过这么一大推,看着稀奇古怪,用来不大顺手,我便将它尽数扔进了西荒之森!”说这话的黑熊,兴许是先前听得不太专注,只道这奇异物件便叫做“何方”,这便得意洋洋的炫耀开来。
“嘿!你还别说,这刀我曾见过!曾经啊,我与那徒居家的几个小子,一道去了飞龙城,那叫一个热闹……”
“这便叫刀么?还是叫‘何方’?”又是那好嗓门黑熊,耿直吼声再次压住众熊的胡吼乱叫,吼的问题依旧让众熊难以辩答,便索性故作未闻了。
这边厢兀自乱得津津有味,场中呲溯却已心生不耐,捶胸怒吼道:“管你是甚刀,抑或是劳什子‘何方’!你如今拿出来显摆又有何用!今日你必败无疑!”
怒吼间,他双腿绷紧,重腿在地上跺出两个丈宽的土坑,熊躯已然爆射向呼延所在之处,长矛撕裂虚空,挥起狂暴气浪席卷百丈方圆。
“刀名何方,还有一套刀法,名为‘何方刀法’!”
呼延执刀伫立,便透出沉凝、凌厉的气势,淡淡沉吼一句,他抬眼冷视迎面扑来的呲溯那雄壮熊躯,精芒似电,又似锋利刀刃,直刺呲溯双目。
这一套刀法,是他在六年之前,执刀孤骑独闯鸣蛇城后方疆域那三年间,久经生死磨砺,又得飞升上界后这五、六十年的际遇感悟,以原本刀法为根基,渐至创出了这套新的刀法。
刀名为“何方”,呼延也便懒得多动心念,将这新创刀法唤作了“何方刀法”,时至那三年的体悟习练,随后六年的心念推衍参悟,已将这套刀法臻至圆满之境,此时正堪大用!
“敢问路在何方!”
只在这厉吼乍响的当口,呲溯那长矛矛尖逼出三丈矛气已近在眼前,淡淡如虚影,威力却不可小觑,堪比两百龙之力。呼延怒吼得熊眉倒竖如刀,双掌握紧刀柄,浑身气力逼入刀锋,竟凝成一条细长晶莹的白线,乃是聚气凝力的极致。
呼延对那猛刺而来的锋利矛尖竟是不管不顾,黄刀高高扬起,朝呲溯脑门当空劈下,刀锋不偏不倚,径直划出一条竖线虚影,凌厉之气,像是已把这虚空都一刀劈做了两半!
那种生死相搏的悍勇气势,与逼近脑门的凌厉刀气,顿时让呲溯骇然失色。他一时间竟吓得胆寒,哪里还敢与呼延比拼胆识,亦不愿以身亲试是那刀气更凌厉些,还是自家矛气更威猛,这便极力顿身抽矛,骤然暴退!
这尚是今日一战至今,呲溯首次被逼退,暂避呼延锋芒。
才退出两步,呲溯倏然惊醒,才觉得懊丧后悔。他武力高过呼延十倍,两者叠加武技增幅,战力依旧比呼延强出三倍,这等巨大优势之下,他竟被羸弱熊崽骇破了胆,竟被他一刀逼得狼狈后退,这叫他颜面何存?
心头羞怒交加,但如今已然退了,运使《炽烈矛法》所需那刚猛无铸的气势业已荡然无存,他只得憋闷继续后退,避让开呼延这看似凌厉无匹的一刀,继而再图反攻,定要以刚猛的炽烈矛法,结果这野熊崽子的性命,以此洗刷他被逼退的羞辱。
瞬息定计,待他全神朝那临头刀气看去时,却又顿时惊骇莫名!
这一刀太快,快得非同寻常,舍弃了万般变化,竟是刚毅得不留丝毫余地,透出呼延自信、专注的刚烈执念,只留下迅疾凌厉,干净而纯粹的快!快得让呲溯有种应接不暇的错觉!快得让他觉得,自己躲不过这一刀,也挡不下这一刀!
“咣!嚓!”
好在呲溯身经百战,即便惊愕之间,那长矛依旧本能般抬到了脑门之前,黄刀劈在这矛身之上,矛身稍作阻碍,他恰巧又退了一步,这才救了他的一条小命。
铸造长矛所用的材质,乃是精挑细选的上好金铁,刚硬天下闻名,再经千锤百炼才能铸就这么一柄长矛,能经万战而不损。只是这般刚硬的长矛,竟也经不住呼延凌厉一刀,勉强挡住刹那,黄刀一切而下,长矛便被居中一刀切做了两段!
细锐刀气几乎是擦着他的脸上熊毛而下,待他回神时,亦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刀太过灵异,竟能让他心魄为之所夺,临阵出神。若非这长矛如若臂使,本能般挡在面前,此刻被切成两段的便不是这长矛,而是他的脑袋!
呲溯呆滞当场,那颤颤双瞳中,渐至印照出对面那执刀黑熊的肃杀面容,这才让他倏然惊醒,哪里还敢容这妖孽近身,极力一退再退,此番是当真被吓得肝胆俱裂。
眼见呲溯仿佛见鬼一般惊惧急退,呼延却并未乘胜追击,反倒在原地伫立,如若这熊躯也化作一柄直刺苍穹的利刀,冷冷瞥了眼呲溯,忽而皱眉沉吼出声。
“给他一柄长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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