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巅跌落到地狱深渊,由帝王打落成乞丐仆役,这就是呼延的遭遇。
假使知晓了上界的悲惨境地,一切重新来过,他会否不再追寻更强境界,甘于固步自封,永世藏匿在荒山里称尊做祖,安享红尘美景,最终化作一抹黄沙?
每日返工而回,呆坐在囚牢般的昏暗矮屋角落,呼延时常扪心自问,或是向老匹夫发问。
得到的回答,居然依旧否定。因为依呼延的脾性,断不会甘于寂静,明知有更强境界,却因怕这上界悲惨生涯,而放弃渡劫飞升。
即便一切重来,他依旧要渡劫,抛弃人间富贵、万人敬畏的崇高地位,飞升上界,只为寻找变得更强之路。
这便是呼延那颗强者之心,大野心、大毅力、大坚持,永不放弃。
直到第二日,似乎看不惯他浑身****,才有人扔给呼延一件粗麻单衣,可惜半个月下来,时常遭鞭笞毒打,那衣服早成了褴褛布条,衣不蔽体,形如乞丐。
呼延乃是阅历丰富之人,这衣服有便穿着,没有也能神色自如的行走,对于外型美丑早已看淡。
与此相反,他更看重自己能否存活下去,对生的渴望无比执着。比方每日抛进来的食物,他早已学会摆出凶恶的神色,强悍蛮横的姿势,拳打脚踢挤开所有争抢者,获得更多的食物。
对于他这种魔道体修,不似那些只当身体如寄宿躯壳的魂修,更注重食物,顿顿不可或缺。从食物中获取精气蕴藏体内,滋养磨练五体,这便是体修的修炼方式。
而所谓魔道体修,又与老匹夫生前那种仙道体修不同。仙道体修常食灵物灵药,而魔道体修则百无禁忌,无论青玉、精铁、或是修士体肉、元神,但凡是蕴含精气之物,皆可吃得,炼化精气充盈己身。
这通体黑霉的窝头状食物,于呼延而言亦是珍宝,即使平时寻到,也必会因这食物蕴藏的巨大精气,而大口吞咽下去。
人界食物精气繁杂,食下后还需炼化一番,去芜存菁,才能留得一丝纯净精气,送入身体各处。这上界食物果然不凡,这黑莓丛生的食物,明显是给呼延这等仆从食用,竟也蕴含海量精气,融化丝毫,均是精粹至极的精气,无须花费功夫炼化,直接便可供给身体磨砺体质。
这等灵物若是落到人界去,不知被多少人抢破头颅?
呼延便体现出穷饿怕了的架势,每遇发食之时,定是率先跃起,大手翻飞如鹰爪,运起一身千锤百炼的拳脚功夫,精准抓牢每一块食物,更是强抢豪夺,每顿必截下小半食物,这才任由他人争抢。
待他抢食抢出了威势,仗着他身强力壮,同房十多人大多不敢与其争夺,唯有两人毫不惧他。这两人出手力道尚在他之上,又是个中老手,几番暗斗下来,呼延吃了些暗亏,也就学得乖了,知晓隐忍,抢食时尽量与这二人避开,好似各分疆域范围,相互便少了争斗。
于自家疆域打怕了弱者,各取所得,不再暗战互伤,收获反倒都比往日更多,这便不需言语比划,有了默契与规则。
这矮房里同房十八人,好似一个微小丛林,适者生存。
强者获得更多食物,炼化精气滋补身体,变得愈发强悍。弱者争抢不过,顿顿少食,饿得骨瘦嶙峋,更是无力争夺,渐有病死饿死,终被淘汰。
自呼延进来,已有半月多余。初时欲抢他食物那瘦小孩童,因饥肠辘辘,搬运时忽而昏迷,却被一旁监工狠狠鞭笞,无声无息小命呜呼。除此之外,又有原本四人饿死,三人病死,两人半途遭毒打而死。
短短半月,同房十八人已死过大半,陆续又有新人补充进来。
这十个新人大多是人界巅峰实力,于上界或是这矮房中,却不太够看。呼延乃是铁体魔胎,另两名老人反倒比他更强一线,与这三人相比较,十个新人体格太弱,无法与三人争食。初时尚有人欲争,被三人用拳头铁腿教训过几次后,也便学得乖觉了,等三人拿得食物大头后,才开始相互争抢剩余几块。
呼延渐渐适应这等生活,每日出工抗巨石,积蓄食物精气,打磨铁体,与老匹夫推衍后续修炼的魔功功法,准备悄然晋升更强境界,再暗中图谋逃窜事宜。
却在这一日,平淡生活忽然有了变化。
这时恰是正午,三颗艳阳高挂,烈日当空,灼热炎炎。
呼延这等苦命仆役,身怀百万斤锁链,又要抗运那几十万斤的巨石,几趟来回下来,饶是他铁体魔胎,也累得汗如雨下,倒是磨练体魄的极好方式。
若是能稍作休整,呼延倒是对这种打磨肉身的方法极为满意,奈何身旁有监工,俱是比呼延力道大出十倍、百倍的人物,手持长鞭毒目扫视,但凡见人休息片刻,立时便要怒斥出声,扬手一顿鞭笞毒打。
那滋味呼延记忆犹新,早已不敢有片刻耽搁,只能强撑做完工作。这已是磨损过度,于体魄有害无益,反倒是每日回返矮房后,呼延要花费大量精力时间,才能稳固住现有铁体魔胎之境,若是不及时恢复,长久下去定会境界下滑,一落再落,最终恐怕落得那孩童般的下场。
远处三头黑熊,应是战熊族派来的监工,日日安于享受,却不大管事。反倒是薯莨这人,甚或是再下层的这些人族监工,浑然半分同族之谊,个个出手狠戾毒辣,视同族性命如草芥。
饶是呼延如此小心谨慎,每日工作勤勤恳恳,也平白无故挨过三次毒打。这等无妄之灾,只能生生承受,他连那百万斤重的枷锁都挣脱不得,更罔论怒而反抗了。
哪想到他不反,自有人反!
正当呼延搬运重石折返,乘着空手便磨磨叽叽,偷偷休息身体,不远处却传出一声巨吼,响彻这方寂静繁忙的厚土,数千人立刻驻足,循声望去。
却见一昂然大汉,脚下是碎裂枷锁,雄壮后背上红紫鞭痕纵横密布,此时他直身站立,右手牢牢拽住一根长鞭,左手扼住一人族监工的脖颈,直勒得那猴腮监工满脸酱紫,死命挣扎,亦难挣脱这大汉禁锢。
惊见出了状况,周围几名监工怒骂出声,闪电窜跃,便向那大汉赶去,手中长鞭早已高高扬起。
无数人瞪大双眼遥望这一幕,灰暗瞳孔中渐渐泛出神采,暂时还无人敢动弹,均是老老实实呆站在原地。却有低语声悄然响起,初时尚细不可闻,待数千人低语汇聚成一道声浪,嗡嗡震撼苍穹,好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反了!反了!”
“反!反!反!反!“
“……”
呼延微微弓身,势如欲扑黑豹,双眸倏然扫过周遭,将众态尽收眼底。
老匹夫于他脑海深吸口气,出声如怒斥,如当头棒喝。
“正是良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