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搭把手啊!”老汉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后面搭便车的少年,明明见车轮陷进了稀泥里,他一个年轻人竟然在旁边干看着自己一个老头把车往外面推。
少年却是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微露迷茫,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后低低应了个“噢”字,埋头帮老汉将车子从泥坑中推了出来。
“大叔,还有多久能到?”
老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哎,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乾甯现在是出来容易进去难,如果你家在城里头还好说,可你这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根本就进不去。”
少年坐在车板上,没有应声,这句话他在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渐渐也懒得去辩解,活了十七年,天下之大,还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如此想着,他的眼中却是蔓延着无尽的低落——是呐,天下之大,他险些无处可去。
老汉低叹了一声,不知是为谁。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或许我们会为了别人的期望而期望,为了别人的微笑而微笑,但我们绝不能期望着别人的期望,微笑着别人的微笑。因为生命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的,你代替不了别人,别人也代替不了你。
所以,他决定,抛开一切,踏上属于自己的征途。
或许有一天,那个男人会说:云瞳,你终于长大了。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直到自己死去,也不会再遇见他。他如是想着,摸了摸背后那张像夜空一般幽蓝色的大弓——公子,一别之后,山水天涯,望珍重。
……
“少主。”烛火轻摇,男人隐在暗处,只模糊看得见一个轮廓。
南宫逍闭着眼睛,平静地吐出一句话:“绫妃在镇西。”
“属下失职。”
“不怪你。”他亦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胆大包天。“只是……”
白藏静静地候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沉吟了许久,方才道:“须有人去提点一下户部那边,不能光拿了好处,却不给朝圣捅点娄子。”
“玉烛已经着人去了。”
“这有封信,让陈胜亲手交给凤凛。”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凝重。待白藏离开口,大殿中响起一声轻叹:“不是我不能等,而是南迟已经等不急了。”
烛花摇影,笔落墨香,“昭武”二字铺在宣纸纸上,非游龙惊鸿之态,却隐隐含着龙凤之势。
不用等多久,这天下的版图,便会划上我昭武一笔,从此,南宫家不再是景国王族,而是昭武皇族!轩辕昶,我族为你轩辕家流的血,由我来讨回,我族热血洒过的土地,由我来守护。
“少主,任午求见。”
“进来。”
任午穿着一身夜行衣,跪在地上道:“少主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好,南迟皇帝已经拟好国书,随时可以昭告天下!至于大周,尚未回应。”
清君侧,除佞臣……且等我举着忠心护国的旗帜,挥师北上,踏破你的城墙,进驻你的宫殿。“你下去吧。”
天佑昭武!
……
“大人,颜大人来了。”
“哦?”九方珏放下手中的书,看了一眼禀报之人道:“有请。”
这是如歌在镇西的第六天,她左思右想了一番:既然南宫逍已经平安无事,自己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沁园里的丫头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去,王府里的太王妃和王妃们也还在虎视眈眈。虽没有见到他的面,但得了老头子的话,也算放心了,不如就此告辞。
“见过王妃。”
如歌虚抬右手,浅笑道:“军师不必多礼。”
“谢王妃。”
她秉着“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信条,立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今日我前来,是想向军师请辞。”
九方珏抱拳道:“军府重地,自是没有王府舒适,您不习惯也是应该。不知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下官也好安排人马送您回府。”
如歌表面上感谢了一番,连声说麻烦了,心里却想:这老头看来是迫不及待地想赶自己回去!连假意挽留的话都懒得说了,大约是第一天被气得不轻吧,但那也是他自找的啊,怨不得我。
其实,九方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小气之人,人家好歹也是堂堂军师,气量怎么可能那么狭隘,再说了,他入营效力之前,可是景国一大隐士——虽然他偶尔也会像平常人家的老头子一样,闹闹脾气。
“这几日还多谢大人照顾了。”
九方珏正笑眯眯地准备说点客套话,这时一个士兵站在门外行礼道:“大人。”
“何事?”
“既然大人还有事,那我先回去了。”
“颜大人慢走。”在其他人面前,九方珏仍是称如歌为“颜大人”,毕竟一个女人,住在军营里着实不太好,特别还是她身为王妃,又在王爷不在的时候。
不等吩咐,士兵已经递上了信件:“王爷来信了。”
九方珏挥手让他退下,转身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用刀刃剥开火漆,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也不知道信中写了些什么,只见他本就布上了皱纹的眉头渐渐皱起,又将信上的内容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将信纸放入火中。
“于风。”
“属下在。”
“去颜大人那里走一趟,就说老夫留她在此小住几日。”
在镇西小住?这又不是什么风景宜人之地,还要留人小住几日?心中疑惑,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应了声“是”后,他退了出去。
从主殿回来,如歌脱了外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扇扇子,于风这一来,她不得不又穿上衣服,马上搞了个汗流浃背。听完对方的话后,她心里好奇:这老军师前一秒还送瘟神一样赶我走,后一秒就要留我小住几日,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倒是没有笨到去问为什么。
“有劳了。”
“这是卑职应该的。”
见于风出去后,她又脱了外衣,坐回窗边,一边扇扇子,一边琢磨起老军师的用意。她又如何知道:这哪儿是九方珏要留她,而是她自个儿老公的主意,并且现在那个留她小住几日的老头也正是烦恼不已。
“却是不知双儿孝棠她们怎样了,瑶儿应该会尽力保住她们吧,不过按照太王妃的行事作风,皮肉之苦应该有的受了,哎……回头还得好好补偿下这帮丫头,说到底是我害了她们,一个二个细皮嫩肉的,可千万别破了相。”她懒洋洋地扇着风,自言自语起来。
“还有南宫逍……他玩这一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以弱示敌,让他们来来攻打镇西,然后再吃掉这些人亦或是做些别的动作?唔,可能性很大。”想到这里,她忽然将扇子往窗沿上一拍,激动地骂道:“大爷的,那九方老头还让我留在镇西,这敢情是要我当炮灰啊!”
在房里吃完晚饭后,她心中实在不快,殊不知九方珏也干烦恼着:战事当前,王爷非要将王妃留在镇西,如今这里虽不是水深火热,相比来说也许更加安全,但终究不是女子该待的地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难道是乾甯出了什么问题?不对,若是乾甯真出了问题,以他的性子,应该更加不动声色,退一万步说,就算不顾打草惊蛇,该接出来的也应该是太王妃和郡主。
同那年的南宫逍和如歌一样,千算万算,他亦是没算透人心。
一切推测起来都是那么的于情于理,可事态万千,于得了理,真的就于得了情吗?
……
九月秋意渐浓,算算日子,如歌差不多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如今景国皇帝已与南宫家正式开战。
镇西是景国西北方的要塞,不过它雄伟厚重的城墙对景国来说,如同虚设,因为这城墙本是用来抵御南方外敌的,而景国是从北方攻来,所以……
如歌咬了一口水灵灵的大果子,望着天边喃喃道:“我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产生诸如炮灰之类的丰富想象力啊。”
“大人,于统卫求见。”
又是于风,说来有好几日没有见着他了。“请他进来。”
“颜大人。”
“不知于统卫有什么事?”
“九方大人让我给您带话,问说大军即将北拔,您是否要跟着回乾甯?”
听说可以回乾甯了,心中高兴,也不多想,她立马答应了:“你替我回九方大人,说我愿意跟着回去。”
说是跟着回乾甯,其实镇西军北上的路线根本就不经过乾甯,九方珏想的是让如歌跟着一路到珠口,然后再派一小队人马护送她回乾甯。而如歌则不想那么大张旗鼓,还派专人护送,她觉得最好是放低姿态回去,免得进一步激怒家里那位老太太,不过这个理由可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
最后九方珏妥协了,接着如歌带着杜小飞上了路。
熟话说:一招行错,满盘皆输。而这行错了的一招,虽然没有带来满盘皆输的惨烈下场,却是让某人后悔了整整一生。
“杜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