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婶叹了口气:“除了走,还有什么法子,若是老王家的大儿子在,还可以给点钱问他愿不愿意送你,可惜他带媳妇儿回娘家了,等他回来的话,至少也要个七八天。”
如歌有些失落,没有车马确实是个大问题,先不考虑体力,她这么一个十三出头的女子孤身一人,还是从未走过的路,左思右想都不太妥帖。
“不过你也可以去山下碰碰运气,这边的路虽然偏了点,偶尔还是有车马经过的,若是好运遇上了,可以让人搭你到南平。给点银子,反正也是顺利,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的。”
这提议听起来倒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还真能碰上。她如是想,冲万婶点了点头:“好,时候尚早,我现在便去瞧瞧。”
“山路不好走,姑娘小心些,老身还要做活儿,就不陪你下去了。”
“嗯。”她轻轻颔首,披了万婶暂时借给她用的氅子,顺着时有时无的小路,往山下走去。
污泥沾上好不容易洗净烘干的绣鞋,如歌抬脚甩了甩,也没再管。阳光正好,天空很蓝,她刚抬头想目测一下还有多远能到大路边,就瞧着一个黑点从远方慢慢靠近,几分钟后,她看清了那黑点——是一辆马车。
不好吧,还真有这么好运?
眼看马车愈来愈近,如歌怕它直接跑过了,急得脚一跺,张口喊道:“哎!赶车的,停一停!”清灵的声音在山中回荡着,动听如少女质朴的山歌,余音不绝。
驾车的是个穿着淡青色衫子的少年,他抬头便瞧见不远处的女子,山中吹来的风撩起深色的粗简氅子,露出里面水蓝色的印花小袄,凌空飞舞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
只见马车减了速度,最后停在下山的路口处。
如歌气喘吁吁地跑近后,少年疑惑地打量了眼前容貌鄙陋的她,不禁结眉道:“姑娘有事吗?”
她缓了缓气问:“不知公子是不是要往南平去?”
“可别叫我公子,我家公子在车里。”说完他又加了一句:“姑娘问这作甚?”
“我在路上出了点事,想搭你们的车去南平。”她没有提车钱的事情,担心一开口就提钱冒犯了对方。
“这……”少年有些为难,这时听里面传出一个清雅的男声:“姑娘上车吧。”
“多些公子和这位小哥了,不过还请二位稍等片刻,我去把这氅子还了。”
如歌没再上山,而是让山脚的王大叔将氅子还给万婶,并托他带话告诉万婶自己已经离开。回来后,她并没有直接进车厢,手上一撑,与少年并排坐在了马车的另一侧。
见对方投来不解的眼神,她摇摇头谦道:“我一个下人,不敢失了公子的身份,坐这里就好。”
少年点头,熟练地一晃缰绳,马车轻轻颠簸着,渐而把身后的小村子越抛越远。
三个多时辰后,他们总算是到了南平,如歌向二人道了谢,便找客栈投宿去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哥哥给她留了不少银子,这一路到白城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在镇子里的裁缝店挑了身衣服,然后在客房里洗了个热水澡,氤氲的水汽中,女子温暖明丽的脸庞,散不开,淡不去。三天的时间,身上的痛可以平复,心口的伤却无法愈合。有温热顺着脸颊淌下,她在桶里坐了许久,一直到热水凉透。
随意绾了绾头发后,如歌下了楼,随意的一瞥,一张熟悉的脸便撞入眼帘,正是那个叫云瞳的少年,而他身边坐着一名男子,想必就是车里的那位公子了。
既然看见了,不去打个招呼不太好,她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女子,大方自然地走过去。“感谢老天爷,能让我有机会正式跟公子道谢。”
“姑娘客气了。”男子一身金丝银线压边的素衣,缃色的腰带下坠着一枚海藻色的盘螭,其上横过一条带状的靛青沁色,如大海上涌起的波涛般,顿时让玉坠有了灵性。他说话的调子客气而生疏,如歌也不打算惹人嫌,礼貌性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寻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
吃饱喝足后,主仆二人早已经上楼休息了,直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她才看到,原来他双腿有疾,不良于行。
第二天,如歌几番打听找到了小镇上的驿站,那里有供人雇佣的车马,她进去的时候,恰好有一对夫妻带着孩子要去西南边的某个地方。由于城小人少,整个后院只剩下那么一辆马车,她心想白城也在西南方,不然就跟他们一道儿,等到了下个地方再寻马车去。
那对夫妻看起来并不很宽裕,听到有人同路,心里也很愿意,驿站的车夫作了一会儿准备,五个人便出发了。
马车在大道上走了半个多时辰,便拐向旁边的支道,这也是如歌当初犹豫的原因,她本打算雇了车马走大道去延庆,那里交通方便,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能很快抵达白城。可只剩这一辆马车了,而且人家又是先来,她也只好出此下策。
在小道上行了一会儿,车里的女人对丈夫说:“我听说最近这边不太平,会不会出事呀?”
“应该不会,不然驿站怎么同意出车。而且哥来信说娘的病已经拖不下去了,再不回去的话……”
女人似乎有些不高兴,打断了丈夫:“好了好了,希望没事吧。”
如歌也懒得去猜别人的家事,不过听女人这么说,她心底也微微有些不安,但接下来很长一截路都没发生什么异样的事,她也就没继续在意。
就在她考虑到了目的地后是暂时歇下还是马上就赶路的时候,马车一个急急停下来,她差点从凳子上摔倒。
男人掀了帘子正准备责问车夫,但是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遇到强盗了。如歌冷冷看着前方十几个男子,心中一凉。
领头的男人恶狠狠地开口:“想活命的的,就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我们兄弟也是讲道义的,拿了银子就走,绝不伤人。”
车夫快要哭出来了:“大爷们,我只一个小赶车的,一穷二白,您……”
后面一个瘦小的男人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当即回绝道:“少废话,这马车我们肯定要了。”然后高声一喝:“车上的都下来!”
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不下车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歌扶着车门跳下去,还扶了身后抱孩子的女人一把——下车的时候,她脚一软,差点摔倒。
这时,之前说话的那个小瘦子突然道:“哟!大哥,好像又有买卖上门了。”
如歌回头,一辆马车正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是该上前说真咱们有缘分,还是说咱们真够倒霉。赶车的那个少年,不是云瞳是谁?
车轮缓缓停下,看着拦在路上的强盗,少年面色轻松,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领头的男人皱了皱眉:“钱留下,你们就能活命。”
云瞳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留呢?”
“那就把命留下。”
他把玩着手中的缰绳,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薄唇微启:“留钱留命,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哦?”男人眼睛一眯,左颊上的刀伤略显狰狞。“听口气,你本事不小?”
“不敢不敢,我一个赶车的能有什么本事,可是我家公子的本事,就不好说了。”如歌一听,想到那位只能靠轮椅行走的公子,顿时有种想晕倒的冲动,原本以为这孩子有些能耐,结果是扯虎皮拉大旗,难道他以为能靠蒙混就能过关?以对方的身份,若非真的吃不下,肯定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
果不其然,男人直接开口:“那就让你家公子出来跟我谈。”
“想请我家公子出来,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云瞳兀自嚣张,一想到两人的真实底细,连如歌都觉得他有点欠扁。
“大哥。”一个健硕汉子站了出来,往马车的方向一抬眼:“老子去请他出来。”说完便走了过去,如歌本不欲出头,但念着人家好歹也帮过自己,突然上前:“诸位大哥,出来混,大家都不容易,古话说盗亦有道,这小孩儿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大哥们与他为难岂不是有失侠盗身份?不如我过去斥他几句,既让他乖乖拿了银子,又保全了诸位的颜面。”
几句话一出口,连如歌都忍不住鄙夷自己:这也太狗腿子了!不过谁叫自己受了人家的恩惠,此刻不站出来的话,岂不是很没良心。
不等健硕汉子回话,她忙赔笑过去:“大哥,您休息,让我来,我来。”接着快步走到云瞳面前,低声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逞能作甚,也不替你家公子想想!破财免灾。”
是啊,破财免灾,而且以他家公子的情形,一旦起了冲突,即便能保全性命,也少不了被羞辱一番。
云瞳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一脸自信地对上那双焦急担心的眼,正欲开口,他忽然一怔,心底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悄悄吐出一句话来:“我藏了些银子。”
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听完只想放声大笑,然后,他果然就这么做了。
--------------------
这几天我这边没有网,上传得到别处去弄,所以时间拖得有点晚~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更上,所以今天上两更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