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本能地缩了缩,想收回手,男子仿佛意识到什么,放开抓住陵阳的手,随即水纹梅纱袖轻轻一拂,又极为优雅地将手背在身后,速度之快,若不是陵阳腕间有几道微微地红印,陵阳会以为刚才只是是幻象。
“尚哥哥。”谢安恭敬一揖,唤道,随即不留痕迹地将陵阳往身后扯了扯,离开谢尚一段距离。
“嗯,你们这是……”谢尚有股子尘世的媚气,却并不俗艳,看向陵阳和谢安时,腻白的肌肤,衬着清亮的眸眼,竟让陵阳有种从骨子里溢出的亲切之感,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纳闷。
“送陵阳妹妹去她娘亲那儿。”谢安答
“这样,我恰巧看见了杜夫人在广厢院处,我遣几个鬟婢,将陵阳送过去吧,”谢尚向后使了使颜色,几名身着青裳鬟婢,轻摇而至,“谢安,为兄有事同你商量……”
翌日,清风气和,小皇帝的生辰便在今日,这次弄得极为盛大,凡是士族大家的嫡亲门户,都可入宫,与之齐享天伦。
从谢府出发至建康宫,虽路途极短的,可是为了彰显身份之尊贵,士族阶层均是排了满当当的轿落,熙熙攘攘下,直到那建康宫的朱雀门。
陵阳是第一次走在宫城正中之所,心里自是激动万分,傍着朱阁红毯,缓缓行上那玉石廊梯间,旷野之景,尽收眼底,竟与那古籍记载无异,宫城枕覆群山,飘渺瑰丽,宫前以牛首山为宫阙,又建造两重宫阙……
“喂,谢安,那儿可是牛首山”陵阳忍不住,拽了拽走在前头的谢安,指了指渐渐走近的棠红大门,嵌于一幢巨大的黑山之中,佛彩尼文,似一圈华腾,镌刻门沿,两个牛头把手,燃着黄烛,泛着金光。
谢安点头,“入了这“章门”,里头可就是太极殿了”
“还不曾,即使入了这”章门”,也要行过正中内正门“端门””蒜子打着哈哈说,显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这倒是极为少见的,因为蒜子给人的印象,总是一副神采奕奕,可爱得腻出水来的感觉。
“安儿,蒜子妹妹的学识不在你之下。”谢裒看着自己儿子有些微窘地样子,笑说,心里估量着,安儿少年才智早已远播,谢氏又靠才智形貌累积盛名,若想在谢安这一代取得顶峰之嗣,安儿所取之妻必要像这蒜子。而杜乂之女,谢裒回望了这个样貌平平,甚至有灾星之名在外的女孩儿,暗暗摇头,不可娶。
陵阳此时哪里想到众人的心思各有千回百转,只想着多开开眼界,乖乖地走好这一生便是足矣,能力之外的奢华尊贵,从不愿意去过多强求,甚至包括杜乂的死,曾有过找出真凶的念头,但想想也是极为不简单的,便有了作罢的念头,只想了了杜乂的心愿,在这一世,抛弃自己的名讳,做一世的陵阳,报答杜乂舍命相救之恩。
太极正殿,绛色晶砖,掩映栉比丹柱,赤红焰帐,卷帘于大殿,中间一方甬道,搭着浊青玉桥,桥下汩汩向外冒着白色水汽,隐约可现的太极黑白纹,一切的一切,都在彰显着,正殿之中,朝堂之上,唯有坐于龙椅之上的司马皇家才是正统之主。
士族大家,且按着尊卑贵贱,立于朝堂两侧,陵阳大约知晓,杜士族在外,只能算作中等之位,可如今,自己站着的位置,与着司马衍仅仅只隔了十层阶梯,龙榻之侧情景,尽收眼底。
中涓宣“十大士族齐,拜~”
东晋由士族组成,司马皇室便是最大的士族。十大士族盘庚错杂,据着陵阳的知识,亦只是知晓个大概,琅琊王氏、太原温氏、河东裴氏、陇西李氏、弘农杨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等,共同支撑起东晋,但陵阳明白,这仅仅是浮与表面之现象,例如杜乂,杜士族虽不入十大家族之列,却是助帝之暗势的存在,例如裴慕应该是属于河东裴氏家族之人,却从未见她与裴氏相交,那么从前听着裴慕与杜乂的谈话,陵阳纳闷,这偌大的兵力财力究竟从何而来……
群臣毕贺,余音绕梁久不止息,小小皇帝,冠冕绛珠之下的他,看不清神情,面对群臣的跪拜,丝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庾皇后此时已经贵为太后,临朝摄万机,怀中抱着司马衍的弟弟司马岳,这小孩儿今日似乎有些吵闹,在庾太后怀里扭来扭去,好不安分,白白的小脸儿,浅细的黄眉儿皱成了倒八字,微翘的朱唇,与那庾太后长得甚为相似。与龙椅之上的司马衍比之,肤色显然要柔白细腻得多。
庾太后轻声呵护着怀中的小孩儿,手不停地轻抚着司马岳微微泛黄的头发,时间似乎有些久了,庾太后似乎忘记了底下还有朝贺的大臣。
司马衍微微歪头,恰巧瞧见庾太后眼中一抹柔和的母色,只有看见弟弟时才有的,心里有些刺痛,逐转正了头,面前的冠冕绛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着。司马衍有些黝黑地小手似乎想向上抬起,却忽被另一侧傲视而立,身着枣栗官袍的男子给瞪了回去……
陵阳跪着有些难受了,怎么还不叫起来,这逗孩子也不该在这儿摆弄的,陵阳忍不住抬头朝着上方看去,不禁有些奇怪,那枣栗官袍的中年男子,到底是何许人物,竟然可以立于司马衍近侧,而不跪拜,两撇八眉胡,脸型好似微微地倒三角,微微上凸的额,与那眼睛匹配起来,显得凌厉而冷漠,龙椅两侧的青瓷兽形尊,浑身散着紫烛,将男子映照得像是染了曾霜,看得陵阳浑身的冷。莫不是传说中的权倾朝野的庾亮?陵阳暗暗心想
枣栗官袍的中年男子轻轻闷咳了一声,提醒了溺于其中的庾太后,庾太后才回缓了神,提了声“起吧。”
众人皆起,衣袖哗哗地声音,顿时响彻殿堂。
“闹剧”声音虽然极小,陵阳倒是耳朵里听得清晰真切的,回头望去,咦,好生熟悉的人,清灵温婉的少年,如今五官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柔嫩的五官,如今变得深刻,却依旧不失清灵,也许是因为长年随着父亲征战四方,肤色变成了可人的小麦色,但不管如何变化,那隐隐的紫,依旧是陵阳最为深刻的记忆,是恒温……
恒温发现陵阳转头看向他时,眸色一眯,有些戒备,但发现陵阳悄悄摇了摇手,一脸憨笑之态,逐又松了松眸,“你知晓腹语?还有,你认识我?”陵阳这才发现,恒温并没有动用嘴巴在说话,朝堂之上,怎容随意吐语呢,这让陵阳有些小小诧异,莫不是自己有些异于常人的天赋?
陵阳摇摇头,又点点头头,算是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对你这帅哥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对着闹剧这一词颇有同感,虽然这庾太后是自己传说中的亲亲娘亲,怀中小儿若真是先帝的,好歹也是自己的亲身弟弟吧,可就这么不顾低下苦苦等候的大臣们,颇有点烽火戏诸侯的味道,甚觉不可取,但终究还没来得及说,此时小皇帝开口说话了。不知为何,许久未听到司马衍说话,倒有些想念。
“国舅舅,王公怎的又没来?”司马衍环顾了四周朗声问道。
国舅舅,看来真如自己所想,是庾亮,陵阳抱着一副攀亲戚的心态,那也是自己的舅舅,可看着,怎的打心眼里不喜欢。
“回皇上,王公近日身体抱恙,不可来。”庾亮极简短答道。
司马衍顿了顿,“国舅舅可不能不经过朕的允许就随意杀人,若是国舅舅杀了……”未等司马衍将话说完,啪地一声脆响,是庾太后拿起案几上一柄玉如意,噔地敲在司马衍的黑色冠冕上,玉如意的手柄裂开,端头掉落在地,发出叮啷脆响。即使有绸丝黑金冠冕护着头顶,这连带的振动,振得司马衍依旧疼得发出“嘶~”地声音,却并无呼痛,绛珠猛烈地摆动间,陵阳可以清晰地瞧见司马衍淡得出奇的眉紧紧锁住,几无血色的唇,死死抿着,小豆豆眼睛,虽然长大了点,可是单眼皮看着却有些厚重和微微肿起之感,这在以论形貌,论品性为风尚的年代里,无疑是种天生的悲剧。
这种悲剧掺和着庾太后怀中的小面人儿,司马岳咯咯咯地笑意,更似有了一种悲怆之感。司马岳抢夺过庾太后手中持着的半截玉柄,学着庾太后敲打司马衍的样子,亦是又朝着司马衍身上刮拉了几下,几粒玉石粒子黏连在司马衍玄色冕服之上,摇摇欲坠的样子,更是逗起司马岳更加开怀的笑意。
对于司马岳的不敬,庾太后充耳不闻,只两眼瞪着司马衍,似乎在抵着愠怒道“皇上年幼,朝纲之上,自要多问问母后和国舅舅,不可再胡言。”
朝堂之下,开始有了丝丝蓊语,陵阳偷眼看了裴慕,她近乎一脸的平静,仿佛那司马衍是毫无与她相干之人,然着,越是这样,陵阳觉得,越是可怕的,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发现其实司马衍并不是她亲爱的廉儿,这里,陵阳还无从考证,而这另外一种,则是隐忍到极限的平静,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奇怪,念及此,陵阳挪着挪着步子,离开了裴慕好一段距离,却与着谢安近了些,这才瞧见,谢安低着头,没头没脑的呼着哈哈,竟打起了盹儿~!
之后的司马衍不再多话,随着士族群臣的一一拜谒,献上奇珍异宝,也只是略微点点头。
陵阳一直好奇,裴慕究竟会送什么好东西给自己的亲身儿子,是五年前绣的那幅银莲?还是其他寄托母亲对孩子思恋的物什,总之,能安慰安慰眼前这个有些让人心疼的小皇帝都是好的,陵阳这么想着,却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已经超出了陵阳的预想。
裴慕领着陵阳,过了浊青玉桥,纤步袅袅,跪而拜道:“不知皇上,太后娘娘,国舅大人是否对小女陵阳有兴趣,裴慕愿将小女陵阳献入宫中,任凭太后娘娘处置……”
(3000大放送,求推荐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