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9班的数学老师严慎,堪称南因高中“老师”这一物种之中古板的楷模、严厉的典范。他又高又瘦,喜欢穿老式中山装,上课过程中时不时要扶一扶鼻梁上那副溜圆的老花镜,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刚刚四十的年龄,却怎么看怎么像未老先衰。方抒澜对数学没有好感多少也是因为数学老师的魅力实在黯淡无光。一堂课听下来,她脑袋里没装进什么,倒是嘴上不断打着哈欠。
更让方抒澜以及高一9班其他同学不满的是,严慎给班上定了一个规矩——每周五课前,全班数学小测,小测不过关的人,放学留下来加做同类题型的测试,做到你过关为止,不过关,不能回家。为此,曾有同学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凌晨一点还在班上打着手电“愤”笔疾书。
严慎这个心机man,事先告知了所有家长这个规定。也不知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个个家长都认定,不过这个小测,对孩子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对家长来说是蒙羞的,对班级来说是可耻的,对学校来说是拖后腿的。那个“凌晨一点”的家长,不仅没有心疼孩子,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并且特地电话致谢严慎,表示“凌晨一点”能遇上这样负责任的老师,实在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大家学数学分外卖力。不学,你就是下一个“凌晨一点”,要是不服任性,你大不了……通宵达旦嘛。
于是数学课上,有精神的,不敢松懈,没精神的,千方百计给自己用各种“兴奋剂”,什么风油精、咖啡、浓茶、辣椒、大蒜……五花八门,给教室里增添许多“风味”。
抒澜也尝试了浓茶醒神法,效果很好,一整天都很兴奋,可晚上兴奋过度,失眠。第二天下午数学课,她在课上睡着,严慎幽幽点名:“方抒澜”,她惊得后脊一凉,灵魂出窍,从此再不敢用浓茶这种高效疗法。
把关周五数学加测过不过的正是科代表苏予。有时候,苏予大神会把这种低效率的工作推给马屁精班长楚风,楚风乐得监督,该暗示时暗示,该放水时放水,只要不遇到老师来特别视察,他人情利益两不误。
而苏予大神的这个“有时候”,就是方抒澜课前小测通过的时候。一旦方抒澜课前小测没通过然后光荣地出现在放学被留的名单上,苏予大神就会下凡体察民间疾苦,稳稳的落在讲台前,当起把关人。对别人,他大公无私。对抒澜,他铁面无私——铁着面,无私地再发给你一份新测试。
他不讲解她错在哪里,她也不询问自己错在哪里。测试没过,她就自己对参考答案,苦思冥想了纠正差错,然后再进行新一轮测试。
天色渐暗,班上只剩悠闲翻书的苏予和仍在测试的方抒澜、艾米三人。然而一次、两次、三次……抒澜明明完成得很好,苏予偏偏不让她过。
方抒澜无法再气定神闲,平时戏弄自己就算了,解题是对是错怎么可以乱判。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对这些班级琐事一向不屑一顾的苏予会令人意外地接下数学科代表这一差事,这明摆着是以权谋私嘛!
终于,她把小测拍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咬牙切齿道:“你说,哪里有问题。”
苏予仿佛正等着她如此发问,笑得慵懒得意:“求我啊。”
求,求你个头。姐姐巴不得你向我跪地求饶呢,还想我求你,门都没有。以权谋私,好,别得意得太早,有本事你让我写到明天早晨老师来上课,我的加测当堂一交,看你还怎么做这个科代表!抒澜恨恨地想,扯过讲台一侧的新测试,坐下继续写,字迹随着胸腔内四处奔蹿的怒气,越发的龙飞凤舞。
不一会儿,艾米递上做完的加测,苏予通过了。艾米看着闷声不吭埋头苦干的苦逼少年方抒澜,一种共患难的革命情怀顿生。她拿起抒澜递交的已经堆了一小叠的没通过的加测,“咦”了一声,这做的,比自己还规范哪,怎么会不过。
没等艾米质问,苏予抢过话头,指着其中一张小测对她道:“这里,辅助线画歪了。”艾米看到,辅助线是歪了,只是歪了一毫米,端点没精确地接在应连的点上。
“这里,÷写得+似的。”
“这里,∵∴上下不对齐。”
……
艾米第一次觉得“吹毛求疵”一词不是夸张。她冒着会被苏予罚回去再做加测的风险,大着胆子说:“我觉得我做的还没有抒澜的规范,既然我都过了,你也让她过吧。”
“艾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方同学常年霸占班上数学的倒数第一,我们理应鼓励她帮助她克服困难弥补缺陷,这样她才能早日摆脱不幸,超越自我。”
方抒澜越听越气,将手中的加测揉了——这份的字迹越发潦草,想必更是不过,再写也没用。她走上讲台,再扯了一份新的测试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一笔一划,平心静气地耐心做完,然后拍在苏予面前。
苏予看了一遍,欣慰道:“我终于可以走了。”然后看也没看抒澜火星四溅的眼睛,抄了书包自顾自迈出教室。
艾米同情地拍拍方抒澜的肩膀,问:“你怎么惹的这尊大神?”
抒澜苦笑:“我怎么敢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大少爷怎么会垂青我这无名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