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渐渐习惯了安静的生活,每天储良才都给墨鸿送饭,天天如此。墨鸿每天也是除了练功,便是与那怪人聊天。与那怪人聊得越来越多,墨鸿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那个从来没有显现真面目的怪人。而惟独对于那些佛道经典,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倒是自己的灵力却日渐深厚。就在前天,墨鸿一掌将门口的一根大腿粗细的树拦腰打断。可是无论如何努力,墨鸿却自始至终只能使出这一招,一招之后,再想提气发功,却丝毫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
为此,他很苦恼。
一连两天,问剑阁上下似乎忙碌了起来,储良才给自己送饭的时间也时早时晚。
这一天,储良才来得整整晚了一个时辰。他依旧把饭菜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就走,墨鸿却叫住他道:“储师兄慢走。”
储良才站定,看着墨鸿的眼光迟疑不定。
墨鸿道:“储师兄,问剑阁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储良才道:“今天是试剑之日,前几日,各大门派的人都已然到齐。现在就在演武台比武呢。”
墨鸿奇道:“可是很热闹么?”
储良才道:“那是自然,而且大师哥在台上已连赢几人了,好看得紧。”
墨鸿闻言,想着那样热闹的场面自己却看不到,心下不由失落。看着储良才快步离去,墨鸿叹了口气,沮丧地往回去。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小子,你怎么还在这儿?”
墨鸿举目望去,却见那个怪人就站在不远处的石桌边上,飘飘缈缈,如魅似妖。墨鸿奇道:“往常你不是傍晚方才出来么?今天为何这么早?”
那怪人语气中有点怒意:“小子,你在装糊涂么?之前我们的约定,你忘记了么?”
一听这话,墨鸿方才想起来那怪人要自己去天玑阁的事,惊道:“已过了三个月么?”
怪人冷笑道:“我日日都在等,你倒觉得这日子过得慢么?你只说一句,天玑阁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听那怪人说得急切,墨鸿说道:“答应你的事,我定不会反悔。但是我不认得去天玑阁的路。”
“这没什么难的,跟我来吧。”
话音一落,那身影一淡,陡然散开,化为一团黑气,在墨鸿眼前停留了片刻,而后缓缓顺着甬道向前飘去。墨鸿叹了口气,只得跟在那黑气后面,心里紧张,不住左右张望。
“放心,现在你的付伯伯正在演武台观武,没有时间理会这里的事,你快点就好。”
听了这话,墨鸿的心方才稍稍一定,跟着那黑雾走游廊穿月门,走了许久方才来到天玑阁门口。见到门口处那“问剑禁地”四个大字时,墨鸿心头一颤,不知为何,他有点后悔当初答应那怪人做这件事了。
见他踌躇不定,那黑烟之中又传出声音:“怎么,小子,是不是想反悔?”
墨鸿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后说道:“谁说我要反悔了,我只是走得累了,想休息一下。”
“你到门前去,推开那扇门。”
墨鸿依言走向前去,来到门口。那门口的道符仿佛感应到什么,不住抖动了起来。墨鸿见状,又怔在那里,他似乎感觉到门后面巨大的危险正随着自己渐近的脚步慢慢临近,他似乎已然听到那门后传来因为兴奋而沉重的喘息声。
“推开门!”
墨鸿又被吓了一跳,他缓缓伸出手,靠近那扇被关了不知几百年的门。
“吱——”尖利的木料磨擦声仿佛透着某种神秘的远古诅咒震憾着墨鸿的心灵,一股彻骨的阴凉之气扑面而来,这一刻,墨鸿听到了一阵激荡灵魂的笑声。
周围陡然间狂风大起,飞沙走石,墨鸿感到自己的皮肤都要被这股妖异的风撕裂开来。天玑阁楼顶之上,乌云诡异地堆积起来,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一般。不知从那里传来的巨大声响震憾着天地,大地仿佛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墨鸿吓坏了,大叫一声就往回跑。蓦觉身体一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得飞身而走,直直飞入门去。墨鸿大惊色失,他想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声来。四周很暗,日光仿佛被硬生生阻挡在打开着的门口,无法射入房间里。墨鸿努力想看清周围的情景,但是几百年的光阴令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把好不容易透入进来的微光都贪婪地吞噬。
蓝光。
墨鸿心头一觉。
那是那怪人的眼睛!
但是瞬间,那蓝光陡然变成一道光束,四周的空气颤抖起来,似乎在响应着那蓝光的升华,如一条条闪电一般的光影在虚空处乍现闪动着,令墨鸿睁不开眼睛。
那束蓝光突然间大炽,飞腾而起,顺着墨鸿的头顶直掼入墨鸿的体内。墨鸿身在半空,感觉体内的血液瞬间沸腾了一般,体力的灵根也开始躁动不安,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力量,陡然间充盈起无穷的力量。
墨鸿张着口,他想大声喊叫,但是那声音却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小子,四百多年的灵力修为还有我的神识,都融入你的身体里。从今之后,当世之上,再无散舍人!”
话音一落,周围的可怖力量立时烟消云散。墨鸿身体一松,直直摔落到地上。此时,他方才发现,日光从门口直射进来。却见这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只有前方的房间正中位置,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那石碑足足很高,从这里一直延伸到三楼的顶部。那石碑上从上至下,刻满了自己不认识的铭文,而在石碑下方,一个瘦弱的已不见人形的男子被胳膊粗细的铁链穿过琵琶骨,被牢牢锁在石柱之上。
只见他身全身赤裸,全身犹如干尸一般黝黑,干枯,双目圆瞪,张着嘴巴,让人一见之下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墨鸿看着那人,显然已然死去已久,忍住心底里无尽的恐惧,绕过他的身后,只见那满是褶皱的后背上,隐隐闪动着蓝光。
墨鸿吃了一惊,走上两步,原来那后背之上,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之中:风雷策!三个字的下方,密密麻麻写着文字,那字体之间,幽光流动,仿佛被附着了什么神奇的力量。想到此前怪人对自己说的话,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心头却又生惧意。
说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也没有胆量从一个如枯木一般的死尸身上把人皮掀下来。正在犹豫间,眼前的尸体如被风化一般陡然间化为粉屑,一如之前怪人转变的黑雾,无声地崩开,而后缓缓落于地上。惟独那后背上的文字之处,整张皮肉轻轻缓缓地落在墨鸿身前。
墨鸿愣了愣,而后再不迟疑,抓起那皮肉揣在怀里,快步跑出门去。然而出门之后,墨鸿却发觉找到不回去的道理,登时心头大乱,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仿若梦中一般。当下也不管那么多,顺着甬道一直往前走。然而那亭台楼阁、围墙高塔如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怎么也转不出去。
这时,一阵高声喝彩从不远处传来,墨鸿停下脚步,辨那声音仿佛是从右方传来的。当下转身穿过月门,便出现一道曲曲折折的走廊。他定了定神,快步走过走廊,又穿过一弘池塘。又一阵叫声传入墨鸿的耳朵,这次却仿佛是从后边传来。墨鸿当下心头又乱,站在原地,不晓得该往哪里走。
“墨家哥哥,你在那里干什么!”
一声清脆的叫声传来,墨鸿回头一看,却见付凝萱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墨鸿一见她,心头更慌,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一时居然找不到说辞。
付凝萱跑了过来,盈盈笑道:“你是不是想去演武台看看?我带你去。”
墨鸿狠狠按捺住心头的狂跳,顺了一会呼吸,方才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随便走走。”
付凝萱笑了,伸出一根白嫩的小手指,不断在墨鸿眼前晃动着,说道:“你是不是怕爹爹晓得?爹爹说不让你偷看我们练武,听说把你关在遥光阁,还不让我去看你。一定是你怕被爹爹发现。”
“我没有。”墨鸿现在只想回遥光阁,刚刚才不觉,现在只感到体内的灵根仿佛又开始躁动起来,全身发烫,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听付凝萱这么说,赶忙否认。
但是付凝萱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手吧,我们可以偷偷的看,被爹爹发现,有我呢,放心吧。”
这倒是令墨鸿愣了愣,什么时候这丫头对自己如此好了?心念一转,莫非她又有什么点子要捉弄自己?但是付凝萱都不容他多想,拉着他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假山之后停下。
付凝萱回头对墨鸿道:“小心点,前边就是演武台了。”
说完,付凝萱抢先爬上假山,不住向墨鸿招手。墨鸿一见,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爬了上去。两个人年龄相仿,玩闹之心甚重,当下站在假山的石头上,手攀住围墙向外观看。果然围墙后面的演武台上,两个人打斗得正紧,其中一个,正是曾雪楼。而左右一侧的高台上,付氏夫妇还有几个墨鸿不认识的人稳稳地坐在那里。
“左边那个姐姐,是红袖坊的苏师叔,爹爹右手那两个男的,一个是吟风楼的楼主陈师伯和弄月亭掌门宋师叔。”
听着付凝萱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跟自己说话,墨鸿心头一跳,那如兰之气喷到自己耳畔,不由全身一阵酥酥麻麻,不由打了个冷战。
付凝萱轻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吧,以前我不知道墨家哥哥一直是让着萱儿,萱儿不懂事,一直都在欺负你。以后不会了,墨家哥哥,你的武功真厉害,能大师哥都被你打伤了。”
听了这话,墨鸿脸上一红,吱唔说道:“那……那只凑巧,我没有那么厉害。”
付凝萱轻笑一声。
只听台上一个惨叫传来,与曾雪楼对打之人被他一脚踢下楼去。此时,曾雪楼仗剑而立,一袭白衣迎风而动,远远望去,说不出的英姿逼人。
良久,台下方才响起一阵喝彩声。曾雪楼拱手道:“多谢各位师兄承让,雪楼多有得罪了。”
高台之上的付英乔朗声说道:“好,还有哪位师侄与雪楼一战?”
台下安静下来,却没有人出来应战。
付英乔道:“可还有其他人与雪楼一战?”
依旧没有人吱声,刚刚曾雪楼已连战十三人,现在却依旧看不出脸色气喘之相,足见他功力之深。
付英乔脸色缓了下来,眼睛里充满了这个首席大弟子为自己带来的荣耀。问剑阁,此后五年,依旧是武林正派的领袖。想到这里,付英乔长长舒了口气。
却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我来领教一下曾师兄的高招。”
付英乔平缓的脸色陡然一变,台下众人也是一片哗然。不一会儿,从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少年,一身青衣,这初冬之时,居然光了个膀子,赤裸的手臂之上肌肉虬结,一双眼睛透着凶光。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面容不变,缓缓走上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