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灵儿看着谢南远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便是这么朝着她笑。她出身青楼,什么男子没见过,什么交道没打过,偏偏就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起,她就不在这般甘愿飘荡在红尘中碌碌无为,甘心抛弃手到擒来的安稳富贵生活,只身追随。表面上,谢南远开出的条件极其恩惠,赎身以及自由,哪一样不是青楼女子的梦想呢?只不过让她帮他打理一些酒楼茶肆什么的,就这么当一个老板娘一样的人物,这是多少如同她一样的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她柯灵儿不同,她从小没爹没娘,就算是出身低劣也努力将自己的优势发挥至极。她本性爱静,却在人前左右逢源,巧笑嫣然。她本性爱洁,却要对着有身份可以帮助自己上位的男子逢迎讨好,还丝毫不能落了下层。人人道这些都是她的本事,她却只有人后苦笑的份儿。像她这般的女子,就算是青楼中人,也是可以凭借一切手段拿到花魁,然后寻一个良人嫁做人妇,在后院中相夫教子,或者继续在一群女子中你死我活……不想遇见了谢南远,这便是她的劫了。
柯灵儿此刻也是笑着,将目光中的无奈掩饰地极好:“三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谢南远将她的表情看进眼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烦,面上仍旧是那么温和的笑“丞相府的李小姐,你可有接触?”柯灵儿心头一动“那位小姐到是与其他大家闺秀的女子有所不同,极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骄纵性子,怎么会正眼瞧上奴家?我本欲接触,却都没有什么机会。”
“这次宫中选秀,不就是你的机会么?”谢南远将手中折扇轻摇“这次王爷指名道姓的要娶我小妹,又在皇后娘娘和诸位闺秀面前扫了那李小姐的脸面。京中其余两大绣房怕是都不愿意跑到李小姐那里去费力不讨好,而你们彩淑绣房不是正应该接上这笔生意么?”柯灵儿想起那李小姐极不好伺候的个性加之最近发生的事情,那小姐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变着法儿的刁难,饶是她柯灵儿这般八面玲珑的手腕,也是一阵头疼。柯灵儿苦笑一声,还是柔声道“如果成了,那三公子的意思是?”谢南远啪地收起折扇,眼中闪过精芒“挑拨那李小姐,进宫后将矛头指向谢家长房二小姐谢紫溪和我妹妹二人即可。”
柯灵儿一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疑惑的望了望谢南远,见他如常,心里也在百转千回的思索着,半响才问“这可是三小姐的意思?”谢南远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我和小妹,一人一半。”柯灵儿看着谢南远那笑容,心头微颤。她从小混扎人堆里,哪里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平日里的笑假而浅,就像一张面具,将他本身的华光轻易的遮盖。但她更明白如果不是靠着这数十年为一日的坚韧,他在那样出身条件下,绝不可能好好活到今天。只要有一天,眼前的男子强大起来,那面具下的意气风发只怕连那向来聪慧沉稳的嫡子谢南华都要生出忌惮之心。不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多年死心塌地的追随么?柯灵儿暗自咬牙,心中不停的给自己的加油打气。只要自己有用,哪里怕留不住他呢?
此时的李盈盈确实是心情差到了极点,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大发雷霆,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她本是朝廷一把手的小女儿,如今却颜面尽失。心里的愤恨到了顶点,却不能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自小也算是淫侵在权贵之中的她自然知道如今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贵族都在背后盯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倘若是她回府后胡乱发一通脾气,怕是第二天传言又要满天飞了。
李相对这个女儿是又疼又爱,这几天也频频来看她,生怕她关出了什么毛病来。现下李相处理完公文,便早早过来看她。此刻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李相抚摸着自己的白须,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随便找些闲话聊。今日便来提起给她做新衣的事情“盈盈,马上就要进宫了。明日我便叫人来给你做几件衣服,好带进宫里穿。那些秀女的衣物,为父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必穿。”
李盈盈正半卧在床头,平日里一张生机勃勃的脸有些恹恹,此时也只是懒懒的应着,并不多说。李相心里着急面色不豫却毫无办法,又说:“盈盈平时可是最喜欢花裳绣房的衣物?为父这次将那绣房的当家叫来给你量身做几件,想来你会喜欢。”李盈盈点点头,面色颇有些不耐之意“父亲大人公务可处理好了?盈盈累了。”那李相听了,心头一阵无名火,看着李盈盈一脸自弃又是一副懒懒的样子,忍了多日的闷气终于爆发出来,当即一甩手,本来是扶着李盈盈的手一带,便将她毫无防备的拖到下床沿。身边的丫鬟一声惊呼就要去接,却是没有接住只好给自家小姐当了人肉垫子。
“父亲!”李盈盈惊呼一声,狼狈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满脸不解和震惊的看着自己向来慈爱的父亲。眼眶一瞬已积满委屈的泪花。李相一张脸上写满了愤怒,当即吼道“你还知道认我这个父亲?你看看你自己,不过就是被一个黄口小儿在大殿上讽刺了几句,也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要是为父如你一般不堪一击,早就化成一杯黄土去了。哪还有你这般任性妄为?不说你那天在大殿之上那般公然挑拨睿郡王的举动,就说你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哪一样哪一分不是愚蠢之极的举动?!若不是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这撑着,还有你这般安逸的坐在这里么?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李相是又气又急,一把胡子乱颤,脸色也有些潮红。李盈盈自从李相的怒骂开始后眼中的泪水就像洪水一般涌来,她极力捂着自己的嘴仍旧发出难听的哽咽。等到李相骂完了,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却又慢慢的朝着李相跪了下去,一双秀拳紧握,颤抖着道“父亲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盈盈知错了。盈盈错了!”说完就软绵绵的趴在地上,放声痛哭。
李相看着这般痛哭李盈盈,心中闪过一丝心疼,又懊恼自己的心软,终于开口道“看来我以前还是太过于宠着你了。从今日起,要懂得分寸,知道吗?”李盈盈缓缓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闪过不同以往的阴翳,声音却是同往日一般清脆明亮的“盈盈知道了。”李相这才过来将她扶起,最后轻叹一口气“你这几日好生歇着,安心等着选秀吧。等这事情完了为父给你做主嫁给一个好儿郎。”
二日一早,李家就忙活起来。李盈盈此刻脸色不大好看,她笔直的坐在梳妆台前,保持着大家千金的风范,身边的小丫头却是胆战心惊地站在一边,但那颤抖的身体,就如秋风中的落叶随时就可以倒下去一般。只听李盈盈清脆的声音说:“说吧,这古蓉绣房又是怎么回事?”
小环心里发苦,控制着颤音回答道“小姐,昨日听闻花裳绣房的绣娘去了大将军府后,管家就连夜到古蓉绣房去请那绣娘,可是那古蓉绣房当家的却正巧外出采买去了,管家派的人等在那里却是直到现下都还没有回信。”李盈盈缓缓站起来,轻抚耳边的碎发“去将府上的人遣回来,再派人去彩淑绣房问问。”那小丫头小环如闻仙乐,忙不送跌的去了。待那丫头一走,李盈盈将手上玉梳狠狠砸出去。上好的玉梳瞬间裂成两半,她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从那断梳上踏过。
府里的人办事效率到是高,不一会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管家派去的人刚好碰见彩淑绣房的当家回店里头,这便紧赶慢赶的请她过来府上。那李盈盈一听,也高兴不起来心头委屈,她从小到大什么不是用的最好的?这次却只能让在京城屈居第三的彩淑绣房来给她做衣服的份儿,虽然这绣房是后起之秀,衣物饰品也不见得比前两大绣房差了去,但身为丞相爱女的骄傲用这彩淑绣房的衣物还是嫌弃它折了自己的面子。向来这绣房的当家绣娘都是清一色的女子,这彩淑绣房也不例外。远远就见那玲珑的身段,柔美的脸庞以及嘴边一抹美好的浅笑都是极有看头的。李盈盈到没有想到这绣娘如此年轻,不免多看了几眼。见那女子一路袅袅行来,行姿如弱柳扶风一般,也是极为让人赏心悦目的,自家府里的下人也频频望去。便留了心,存了一份探索之心。
绣娘与她见过礼便是极为利落的询问有关衣饰的问题。李盈盈却是不用答的,只管坐在帘子后面。一旁的丫鬟早早立在一边帮着自家小姐回答。这是一般大家族的做法,所以只要有些名望的绣房都会将自己有名的绣娘亲自派到各个小姐的闺房,自然重要的客人都是由绣房当家绣娘亲自上门的。
柯灵儿一边得体的微笑一边努力将帘子里的人影看得更清楚些,问了些事情,自然由自己带的书童记下了,最后柯灵儿站起身,朝着帘中的影子微微一福身“请问李小姐可否让奴家亲自量一量尺寸呢?”李盈盈一怔,那小丫鬟蹙起眉头,厉声道“小姐的身子岂是外人可以随便碰的?小姐的身量我这里自然是有的,给你便是。”柯灵儿却是不理这小丫鬟的嚣张,毫无惧意的看着帘内的身影,脸上笑意不减,仿佛知道她回答应自己。李盈盈看着她的神情心下多了一份隐隐的欣赏之情,一双明媚的眼睛此刻也是璀璨动人。“小环,将帘子撤下。照她说的做。”
那小环一听也不敢多嘴,急忙换人进来将帘子撤下,只是心有不甘的打量着柯灵儿。柯灵儿这才算是看见了这李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只见眼前的女子斜倚在贵妃椅上,一张莹白小脸,一双璀璨动人的双眼闪动着似天真似狡黠的光辉,一袭碧绿色水袖长衫随意且自在,一头如云黑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双蝶垂髻,端的是生得貌美动人,不愧是享誉京城的美人儿。
李盈盈也在打量身前的女子,没有了帘子的遮挡只将她看得更清楚,只见来人杏眼琼鼻一点唇,一袭白色拖地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越发显得身段苗条袅娜动人。耳戴银质百合花状流苏,流云发髻上只陪着一支淡蓝兰花儿,真是宛如空谷幽兰一般。不由叹道:本是九分美色,经一双巧手这么一打扮就有了那绝色之姿。
————————————————————————————————柯灵儿美不美?她就是古代版的白骨精啊。有事业有外貌又会打扮,上的厅堂下得厨房,这么一比,那点出身算得了什么呢?可惜是在门第为尊的古代啊,真生不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