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翎带着小石头悠然自得地跨出洞外,清逸俊秀的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笑容。她本来身形修长、化妆术又极高明,以至于到现在都无人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奇怪的是,自己几度易容,路上又不断改变行程,有几次明明早已甩脱了敌人的追踪,可事后没多久又被他们吊靴鬼似地缠了上来。
“他们肯定有套高明的追踪手段,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轻易能寻到我。”关于这点她也是纳闷不已,既然这样,那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长睫下那双黑珍珠似的眸子逐渐炙热起来、、、、
天色已明,站在洞口瞭望,远处的景色一览无遗。其时,天际霞光初现,云蒸雾绕,群山盘回,石奇崖险,宛如人间仙境。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林雨翎深吸了口略带泥土清香的空气,转头招呼道:“走,小天。”
很快,两人就下到山崖底部,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松树林间或有几株古樟、青柏之类的,看起来分外赏心悦目。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前行约里许左右,眼前出现了一道青石铺就的台阶。
窄小的台阶上铺着层厚厚的青苔,拾级而上数百步后,青石便蜿蜒着伸向一个青绿色的石质拱门。
“姐姐,这上面有东西哎!”小石头好奇地往拱门上方飞去。
林雨翎抬头瞧了一眼,拱门的石牌上依稀写着“悯忠寺”三个大字。人未至,悲怆、苍凉的感觉犹自扑面而来。
“看来,这是个悯怀忠烈的寺庙。只是,为何如此苍凉、凄楚?”林雨翎出神地盯着石牌。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眼角慢慢滑下两行晶莹的泪珠。
“姐姐,你怎么了?”
“啊?”良久之后,林雨翎恍然回过神来,伸手一模脸上,竟然冰凉一片。忽然,她檫了檫泪水,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走去。
刚进拱门,就发现一座建在山坳里的破旧小寺庙。整个寺庙占地不足半亩。庙檐下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斑驳腐朽的木牌。两扇落漆的庙门半掩着,眼看就要脱落了。
望着这破旧的小庙,林雨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里面到底是谁?无数的问号涌上心头、、、
“姐姐,你看!”小石头在身后低呼一声。
林雨翎循声回头,只见拱门边悄然竖着一块青石碑。石碑上刻着几行大字,龙飞凤舞、意性萧然。
“百级危梯溯碧空,
凭栏浩浩纳长风。
金银宫阙诸天上,
锦绣山川一气中。
是往前期人自老,
魂来沧海鬼为雄。
只怜春色城南苑,
寂寞余花落旧红。”
下面提款是:无名人祭奠忠魂之骨。青山隐隐,绿水滔滔,愿将军一路走好。
如此悲怆的题词,如此凄凉的结局。一代忠魂默默埋骨在此,唯有这座破落的小庙见证了昔日的光辉。
看得出神的两人,根本没有感觉到背后那道一直打量的视线。
小庙内,一个弯腰驼背的白发老者正默默地自门逢里观察着林雨翎的背影,口中喃喃不休。
“小天,我们进去祭奠一下这位英雄吧!”说罢,林雨翎便带头往庙里走去。
轻轻推开庙门,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座高达数丈的将军塑像耸立在眼前,盔甲分明,横眉怒目中自有股凛然之气。
林雨翎看着这尊被保护得很好的雕像,不由一愣,一个念头忽的掠过:“怎么这将军像这么眼熟?”转念又想,大凡将军塑像多半都是如此装束,也就释怀了。
就在她暗自沉吟时,身后一道沙哑暗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位公子来此何事?”
林雨翎转身,讶然回道:“无意来到此处,见碑上题字特来祭奠忠魂。”
身后的老者语气骤然放缓,轻声说道:“十年了,想不到今日还有人来祭拜。”他竭力伸直背脊,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上抬,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青衫素袍的少年。
“像,太像了。是将军回来了么?”老者猛地跨前一步,紧紧撰着林雨翎的手臂不放。
林雨翎不防之下被他抓了个正着。刚想抬手反击,耳边传来他魔怔似的低语,立刻全身鸡皮疙瘩直竖。
“老人家,快放开我。”她不想伤害这么个毫无抵抗力的老人,只是右手微旋,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少爷,你是不是雨潇少爷?不对,雨潇少爷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老者声色俱厉地吼道。
林雨翎抚额低叹,这叫什么事嘛,想祭奠一下英魂也会撞上这等莫名其妙的事?
老者还在喋喋不休地纠缠,林雨翎听而不闻,拱了拱手说道:“对不起,打扰老丈了。我这就离开。”
“不要走。”老者白发披散,脚步踉跄地直追出来,大声吼道:“你是否刘将军后人?老奴在此一等十年,难道都是一场空么?”
已经远去的林雨翎突地听到这凄凉、悲苦的话语,心中咯噔一下,重新站定向后望去、、、
身后的老者跛着右腿,艰难地尾随而来,话喊出口,已是双目尽赤。
林雨翎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手捂胸口,心里默默祈祷:“不会吧,难道他是刘三变家的下人?”
“小姐,我知道了。你是雨翎小姐,老奴是刘家花匠黄忠啊!小姐不认识老奴了么?”
“这、、、”说实在的,林雨翎对原先的身份一直是以旁观者自居的。如今,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呵呵,转眼已经十年了,难怪小姐不认得老奴了。但是,小姐相貌与十年前丝毫未变。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着男装,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天幸保佑。”老者说完,忽然对她跪拜下去。惊得林雨翎连忙伸手搀扶,可他还是固执地跪着。
没办法,两人只好互相跪拜。黄忠颤声说道:“小姐,老奴受将军生前重托,日夜不敢或忘。今日,总算可以完成夙愿。日后,即便下黄泉见了将军也可以交代了。”
林雨翎沉吟不语,双目红润,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这种揪心的疼痛撕扯着心脏,撕扯着灵魂,痛得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忍心,不忍心告诉他所等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算了,就当做了却一段孽缘吧!”她重新扶起黄忠,诚挚地问道:“黄伯,我就是雨翎。父,父亲有什么遗言留下?”她心中想着,有可能是刘三变被害的证据,以便后人为他伸冤。
果然,黄忠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扁扁的物事递给她手中。她仔细接过一瞧,纳闷地问道:“这是什么?”
谁料,黄忠竟然微笑着说道:“将军说这是一件信物。凡是拿到此物的后人一定要凭着此物,去清风观找二长老极先真人取回家族中的物品。然后,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
“咦?”林雨翎听了前面的话还不觉得什么,只是后面为什么要说叫后人躲起来,永远不要出现?难道是怕被株连吗?再听到要找清风观的极先,她马上联想到那个讨厌的极光长老。心中不由得有些别扭起来。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数里外传来一阵波动。
弯月形的双眸微眯,漆黑的瞳仁中立刻射出森然的寒光。这群吊靴鬼又跟上来了。
“黄伯,你快走。我现在正被人追杀,他们已经快到了。”
“呵呵,小姐不用担心,你跟我来。”黄忠拉着她的手,迈向小庙内。
走进庙内,他来到供桌前执起那只笨重的青铜香炉微微一转,卡查查声中,整个小庙竟然在缓缓下沉、、、、
林雨翎檀口微张,直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不要紧张,老奴年轻时曾经精研机关阵法,这座庙早已布下防备。就是怕出现今日之事,看来老奴还真是做对了。”黄忠不无得意地安慰道。
小石头听得心痒不已,倏地自林雨翎怀中钻出来,好奇地到处看着。
黄忠冷不丁看到一个会飞的石头,连忙将林雨翎护在身后。
“黄伯不要惊慌,这是我的一个小伙伴。”
黄忠听了大为欣慰,捋须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整座庙都沉入了地底。上面,还原成了一片黄土,看不出任何痕迹。
黑暗中,林雨翎只感觉身子轻轻一震,便听到黄伯说道:“小姐,你跟我来。”
走不多久,只见黄伯在东面墙上摸索了下,咔嚓嚓声中,一条宽约一人通过的地道展现在众人眼前。地道里点着昏暗的长明灯,一路延伸至远处。
“小姐,顺着这条地道往前走,很快就能离开此地了。出口处设在官道旁的一个破房屋内,你出去就知道了。”说完,老黄将手中一盏灯笼交给她,就欲往回走去。
“黄伯,你不跟我们走么?”
“呵呵,我老了,不想动了。如今,既然心事已了,还是陪着将军好。要不然,他会寂寞的、、、、”黄忠仰天长叹一声,脸上释怀的笑容逐渐凝住,声音也越来越低。
林雨翎猛地觉察到他的情况,探手一摸,竟然已经呼吸全无。
她含泪将老者葬在了塑像旁边,叩拜完后,转身离去。同时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