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曾经的镇国大将军和肃亲王果然是对活宝。听到最后,良玉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果然是“青春正当年少”啊!
两人不常见面,见了面自然有好多话要谈。不过碍于良玉在这里,两个人似乎都不怎么会说到朝堂之事,一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回忆过去了。
“你既将青骢马带上,何不放他过来,再与我的饮河(黄骠马)比比脚力?”
“你这人说话真是没道理,这么多年,青骢和饮河都老了,还不如放他们自在。”
咦!这匹青骢马自己在燕州的时候的确是没见过,原来是肃亲王从前的坐骑。现在的肃亲王加上这青骢,共有四匹宝马,从前良玉在燕州见到的都是两匹匹枣红色和墨色的高头大马,分别名叫赤骓和烈风,都是纯种的汗血烈马。听说还是肃亲王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亲自驯服的。
好吧,良玉承认自己在这种小事上是从不会留心的。可是现在老爹给自己找了一马术师父,这人还是自己的亲舅舅。要是一问三不知,可不是丢人嘛!
大楚文武同重,风气又开放,世人虽并不赞同女子骑射,但也不会刻意禁止。因此甚至一些武将家里也会训练女子马术,例如这镇国大将军的弟弟庄承嗣的女儿就喜欢缠着做将军的伯父学习骑射之技。
肃亲王说着便自行去将青骢马给放了,(马夫小厮什么的早被肃亲王远远地支走了)再将庒承陵的狮头玉骢也给放了。两个,哦不,是两匹昔日的好友便撒开蹄子欢快地找地儿玩去了。
“哎,你这人……”
“看饮河恹头搭脑的模样,就知道你没给人家过过好日子。”
“我懒得跟你争!”庒承陵自知论嘴皮子绝不是肃亲王的对手,遂怏怏地闭嘴。
忽而又想起什么来,道:“不过可是你亲口说的,让我来教良玉的骑射!”
“我只是让你教她骑马,又没让你教她射箭!”肃亲王诧异道。
“我知道。”庒承陵一脸“你很奇怪”的表情,“从前小妹就是被父亲母亲教导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娇姑娘,才会被那个……给害了,我可不想玉儿走她……的老路!再说了,她是我的……侄女儿,我当然要把她教成我这样!”庒承陵瞅瞅良玉,见她只顾着掰点心玩(其实良玉是想把点心摆成各种各样的好看的形状),确定她没有注意自己说话,才放心地趾高气昂地言道,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
“我什么?”庒承陵斜着身子挑挑眉,不理肃亲王,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哄起良玉来:
“良玉,你父王要叔叔教你骑马,那你同时也要跟叔叔学射箭可好?”
“嗯……父王让良玉学良玉就学。”某人很不给舅舅面子。
庒承陵语塞。
“如何?”肃亲王挑眉,很不将庒承陵放在眼里。
“你!算你狠!”庒承陵嘴硬,但见人家父女两个感情如此深厚,心中一阵感动。
两人找回从前的快乐,又在一起斗了一会儿嘴,见天色实在不早了,肃亲王便起身道:
“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谁知庒承陵冷哼一声,“你把我的马给放了,却要我如何回去!”
肃亲王回首望望无际的九望坡,轻笑道“你的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见,我让阿善去跟城门官打个招呼,一会儿它会自己回府里去的。不过要委屈你镇国大将军先坐我的马车,到了城门再自己走回去吧!”
“你是堂堂‘大将军王’,连区区马车也不肯借,却要在下自己步行回去,好生小气!”
“那好,你且坐着回去,我和良玉自己走回去好了。”
“你!”某人第N次气结,瞧瞧良玉的小胳膊小短腿儿,闷闷地气道:“罢了罢了,你就先得瑟吧,本将自行回去!”就这样回去,让我儿子知道了,我这当爹的脸可要往哪里放哟!
庒承陵在心里腹诽了一会儿,见始作俑者的某人还在哪里若无其事地哄孩子,冷哼道:“你少得意,我那是心疼小良玉,是不是?玉儿!”庒承陵捏捏良玉的小手,道。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你心疼良玉嘛!”
肃亲王不理会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好友,抱起满脸黑线的良玉,得意地朝马车走去。
庒承陵最后真的是满脸郁闷着自己走回去的,他的狮头玉骢也在他回去之后自行回来了。但是他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烦恼这些小事,他今天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跟自己的父亲私下好好盘算盘算。
晚饭过后,晟国公庄继文和儿子庒承陵直接扔下一屋子的儿子媳妇不管,便匆匆去了书房。
“爹和祖父这是怎么了?”庒承陵的长子庄景烨今年十二岁,看着祖父和父亲步履匆匆的样子,不由疑惑道。
“吃你的饭,别多问!”国公夫人一向与国公爷同心,知道丈夫和儿子这么做定是有什么急事,便虎着脸嘱咐孙子不许多事。
“是,祖母。”景烨规规矩矩地答了声,继续闷头扒饭。
晟国公庄家家规极严,长辈说话,下面的晚辈没一个敢胡乱插嘴的,包括身为长媳的世子夫人。这也是为什么百年来家族鲜有人才却也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
庒承陵只有一妻两妾,孩子也仅有两个嫡子,除了十二岁的景烨外,还有一个八岁的景炀,并没有女儿;而庶子庶女什么的都还没有。另外他的二弟庄承嗣也有两个嫡子,分别是十岁的景烁和七岁的景燮,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叫景遥;老三庄承礼也有一个嫡子,才四岁,名叫景燦。
国公夫人孟氏抬头望一眼安安静静的众人,叹了一口气。对于她来说,这辈子除了小女儿庄青芜之死外,是没什么遗憾的了。丈夫敬重,还有三个嫡子,个个不凡,现在还有这么几个孙子,当然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至于庶子什么的,更是一个没有,庶女也只有俩,而且现在已经出阁多年了。
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只要这辈子还能看见害死女儿的凶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死也能死得瞑目了。只可惜,现在庄家还不能动齐王和宋家分毫。
晟国公书房。
庒承陵帮父亲将灯点得透亮,渐渐驱散房间陈糜腐旧的气味。
晟国公没有力气去管屋里是明是暗,听完儿子的一番话,被惊得跌坐在案几后的椅子上。
“你……你说的,都,都是真的?”晟国公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紧握在檀木椅的雕花扶手上,连毫无血色的嘴唇都开始抖动不止,极为不信地问道。
庒承陵叹了一口气,“那****在除夕宴上瞥见那孩子,就觉得奇怪,后来几番暗示,阿恪他才将那孩子带来见我。”
“那么,你确定那真的是……是你妹妹的孩子吗……”
“是!孩儿确定。”庒承陵回答得无比干脆和肯定。“那孩子的模样非但和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跟我和二弟也是有些像的。而且阿恪也告诉我,当初那孩子的的确确是他从为妹妹接生的稳婆手中救下来的。”
“赵宗泰……”晟国公想到齐王,就恨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我女儿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居然要这么对她!这样对我的外孙!”想着女儿死得那么凄惨,身边的下人嬷嬷都给杀得干干净净,小外孙女还差点被活埋,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惊怒之下左手便狠狠捶落在扶手上。
“爹……你当心身子……”庒承陵也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无力。庒承陵看着父亲忧伤沉痛的脸,微微花白的鬓角;自从三年前妹妹突然亡故,原本意气朗朗的父亲一下子像老了十岁,大病一场之后就多了这许多的白发。
“对了。”晟国公忽的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那孩子……那孩子……肃亲王对她好么?”
“父亲放心,阿恪对良玉很好,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良玉也很依赖他。”
“良玉?”晟国公有些疑惑,随即便明白过来,“这名字像她母亲,良玉,良玉,温良如玉,肃亲王倒是个好的。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当初爹就是拼了这爵位不要,也断断不能让你妹妹嫁给齐王!”
“爹!”庒承陵乍然听得父亲这般怨愤之语,吓了一跳。这么些年来,爹爹一直隐忍不发,从不将这些话喧之于口,想是今日知道妹妹的孩子尚在人世,一时激动难以自制。
“爹,妹妹虽然走了,但妹妹的孩子还在啊,你就不要再伤心了!”伤心归伤心,但庒承陵不想父亲因此而坏了身子。只有多提提良玉,以外孙女来缓缓父亲的丧女之痛。
果然晟国公还是很疼外孙女的,忙问道:“你见过那孩子,长得好不好,身体可康健?”
庒承陵见父亲好些了,微微笑道:“长得可好了,是个很可爱又聪明的孩子,阿恪疼爱得不得了。因为那孩子跟他说想学骑马,前些日子阿恪就来告诉我,要我去做良玉的骑射师父。”
晟国公听了,颇为感动,“唉……当初,还不如让你妹妹嫁给肃亲王呢……对了,这孩子不是肃亲王的,那肃太妃……”晟国公想起肃太妃,又有些担心。
“爹你放心,阿恪告诉我,他母妃对良玉很好。世子明煜也很疼爱小妹妹。”
“唉……我不是担心这个,肃亲王妃走了也快三年了,肃亲王贵为亲王,势必是要续娶的,明煜是世子,倒还罢了,就怕以后的新王妃会……。到时候,肃太妃又有了亲孙子孙女,心里定然是会向着自己的孙子女的,良玉受了什么委屈,咱们都没法护着。”晟国公只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前途一片暗淡,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忧愁。
庒承陵觉得父亲的担心虽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多虑了,莫说自己很清楚肃亲王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听阿恪那意思吧,似乎是不打算再娶的。
正想出言安慰安慰父亲,便听得“哐当”一声,书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晟国公正在与长子商量外孙女的事情,没料到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还来踹门!气得连人都尚未看清便举起案上的白玉镇纸就朝来人丢了过去。
“我的娘啊!”庒承礼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白色不明物体砸过来,吓得赶忙举起双手把白玉镇纸给接在怀里。
“爹啊爹……这白玉镇纸好贵的呢!”庒承陵揉揉被撞疼的手,确定没有磕伤,便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回案几上。
晟国公只觉得头疼,自己的三个儿子中,老三的相貌是最英俊的,性格也是最跳脱的。从前的庒承陵跟庄承礼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会儿庄承礼穿了一件浅褐色的的长衣,腰上佩了个中紫色的香囊,头上戴了翠玉雁翎冠,一脸的玩世不恭。
“前几日景燦才着了风寒,你不去看着,跑这来做什么?”庒承陵很想把三弟快点给赶出去,免得再打扰自己和父亲谈正事。
“嘿嘿……大哥,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把娘给哄回去休息了,这会儿听到你们谈话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知道知道啦,那你不回去好好陪着母亲,来这儿做什么?”庒承陵揉揉额头,觉得这家伙真的很欠揍。
正当晟国公和庒承陵做好赶他出去的准备时,庒承礼却回身关好门窗,一脸正色道:
“爹,是不是妹妹的女儿还活着?”
“你不都听到了吗?还问!”晟国公一脸怒容地问道。刚刚庄承礼突然进来,他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万一外孙女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还真够大家喝一壶的。
“哎!爹,我觉得你担心得过了。”庄承礼对父亲的担忧很是不以为意。“爹,你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倒好了,咱们干脆就把真相给捅出来,到时候,齐王和宋家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晟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咱们手中可没有实在的证据!”庒承陵也觉得三弟异想天开。
庄承礼自认为为大家想起了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见父亲一点都不鸟自己,伸着脖颈子硬道:“谁说的!肃亲王不就是证据么?难道他还会硬说良玉是他的女儿么?”
“你你你,你给我闭嘴!”晟国公听了小儿子的话,气得差点跳起来。
庒承陵无奈,只得道:“三弟,你的方法是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真的变成这样,小良玉怎么办?这样的真相她能不能接受?”
“啊!”庄承礼语塞。
“所以啊……你们俩都好好想想,这事儿总得有个万全的法子才是。”晟国公想到早死的女儿和年纪小小的外孙女,觉得自己心肝儿肺叶子都在疼。
庄承礼见父亲伤心忧愁个不停,觉得这样下去却是不是个办法,遂对庒承陵道:“大哥,你不是说肃亲王要你做良玉的骑射师父吗?那你就找个机会把良玉带回来,让父亲母亲私下见见呗!”
他不说庒承陵也是要这么做的,不过看着这个既聪明又少根筋的三弟,边朝外走边道:“这是你这辈子说过的最有智慧的一句话!”
庄承礼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庄承礼人都走远了,登时也不管父亲是何脸色了,满脸通红地大声朝着庒承陵的背影道“大哥!我这人一向都很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