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俊美男子竟是卫瑾瑜,他看了看她,她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水红色的长裙,上身罩着一件同色对襟窄袖短襦,倒是显得更加清丽稚嫩,“看够了?看够了就上车!”
“额,不……是。”于萱红着脸想说自己没老盯着他看,可看着他戏谑的表情,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上了马车。
车内很宽敞,熏香氲绕,在窗前安放了一梨花木茶案,车内布置简雅舒适,此时卫瑾瑜正靠坐在车里看着她。
于萱跪坐在马车门边不敢出声,平日里刹都是随侍在他身边,今日却不见他,定是被吩咐办事去了。夜已深,他怎么只带一马夫便出了府,定是有什么事,于萱自个寻思着,觉得奇怪。
“给我冲杯茶!”卫瑾瑜看着她突的开口,美眸斜了眼茶案示意她上面有茶具。
“是。”解下腰上的香囊,小心翼翼的爬到茶案前,案上的茶具一应俱全,半刻,于萱已将泡好的泛着花香的茶端放在他面前。
卫瑾瑜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泡茶的动作,神态,专注与小心翼翼,觉得很有趣,像是在吃食中怕被猎人抓住的兔子般谨慎,他确定她怕他!当他还来不及收回眼神时她早已将茶递到了自己面前。
卫瑾瑜伸手接过自顾喝着,于萱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看得她一颗心砰砰直跳,手上的动作险些不稳。
“你在街上溜达什么?这般晚了,还不懂得回府么?”他没看他,却是喝着茶,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没,今天七夕,奴婢随大伙出来放花灯,正想着回去呢!”于萱老实回答,见他没什么表示,也不再说什么。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马蹄落地的声音,车内寂静无声,于萱觉得别扭不自在,偷偷瞥了眼卫瑾瑜,他正拿着书细看,也不知看的什么书。
于萱一个姿势跪的久了,脚有些发麻,见他没注意这边,便轻轻挪动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刚换了个舒适的位置,却觉得脸痒痒,又抬手挠挠,动作刚停下来,一道声音传进耳里。
“什么气味?你带了什么?”他虽看着书,却也注意着她的动作,这丫头胆子倒是挺大,表面乖巧听话,要换了别的奴婢定是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啊?什么气味?”于萱赶紧伸长了鼻子朝四下里闻了闻,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啊?她突地明白卫瑾瑜指的是什么,忙从怀里掏出前面在市集里买得巧果。
“大人说的是这个吗?”于萱捏着纸袋放在了车里白色狐毛毯上,推到了离卫瑾瑜较近的地方才收回手。
“这是什么?”卫瑾瑜看着那皱巴巴的黄色纸袋,皱眉问道。
“是巧果,在市集里买的,大人要尝尝吗?很好吃的!”于萱忽的又把纸袋拿了回来,打开拿出一块樱花模样的糕点递到他面前。
卫瑾瑜看着于萱手里的糕点,看上去是挺不错,还带着股甜腻的香味,可市集里的吃食能入肚吗?他吃的可从来都是上乘的糕点。
于萱看着卫瑾瑜纠结的表情,一副面临重大抉择的样子,将手中的糕点往前送了送,“很好吃的,不骗你,你看还是樱花模样的,我特地选的。”
卫瑾瑜看着在自己面前孩子气的她,并不像往日里的那般惧他,心里一片柔软,伸手接了糕点。
入口香甜,酥软细腻,也还算是不错的糕点,可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又哪里有于萱那般的感觉。
“怎么样?好吃吧!”卫瑾瑜看着于萱满脸的期待,好像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赞同般,自己竟不想拂了她的意,看着她微微点头。
于萱见他看着自己,突地收起笑脸,自己怎么敢让堂堂红国左相吃街边摊,忙从卫瑾瑜手中一把夺过未吃完的巧果,刚停下动作,才发现她刚刚是在做什么?她竟从卫瑾瑜手中抢东西,是抢啊!她完全逾越了规矩,啊,她要疯了,前脚玉娴姐刚吩咐的话,后脚她就忘个精光。
现在她是不敢抬头了,手中糕点由于在刚刚的动作中,明显的变了原有的模样,捏着手里被咬了一小口顺带变了形的糕点,她极度后悔在街边买了这巧果,什么吃了心灵手巧,明明吃了就嘴笨手拙的。
卫瑾瑜看着残留着糕屑的手,惊讶她态度的转变,自是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戏谑道,“你也想吃?袋里不是很多,怎么偏偏抢本官手中的?”
于萱虽看不到他的脸,可知道他是在笑话她,知道他并没动怒,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却也只是埋首不做声。他爱怎么说随他好了,自己在他面前只会越说越错,多说多错。
卫瑾瑜见她不回答,也没恼怒,上前用双手抬起她的脑袋,笑看着她,她惊的忙想撇开头,却分毫移动不得,眼睛也不知飘向何处。
突然的靠近,让于萱不能接受,她能感觉自己的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心里小鹿乱窜,像是要窜出了嗓子眼,身体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让她害怕的想逃。
卫瑾瑜“呲”的一笑,从于萱手中拿过纸袋,拿出一块糕点,递到她的嘴边,“吃吧,你不是说好吃!”
于萱心突的一下,惊讶于他的温柔,他不是清冷薄情,他有什么想法?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所以特别有耐心?不与她这个下人计较?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不可能做到这般。
于萱着实被吓到了,竟就着他的手张口就把一整个糕点给吞下,噎得她猛锤胸口,水,水,她咳得糕屑四处飞溅,洒了他一身。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噎死时,一杯水及时的出现在眼前,她不管不顾抢过水仰头灌下,才稍稍舒服了些。
“你是饿了几天?竟这般狼吞虎咽!”他略略收拾了身上洒了满是的糕屑。
“奴婢该死,奴婢给您收拾!”于萱上前正要伸手拂去糕屑,马车却猛的加速,她因为惯性竟直直扑进他的怀里,马车里变得颠簸起来,袋里巧果撒落了一地,茶水飞溅。
车里太过颠簸,于萱试图爬起却又跌了回去,手忙脚乱间一双手有力的将她托起,待她坐稳,抬头却见卫瑾瑜面色凝重的看着窗外,她马上扶着车壁掀开窗幔,行驶过得远处土地上一抹黑色阴影,是人般大小的横在路正中,这不是回府的路,四周一片漆黑,草木飞掠,想是已出了城。于萱瞳孔猛得收缩,颤颤巍巍的忙掀开车门的幔帘,那道阴影分明是具尸体,是先前的马车夫!他怎么了?落马?不可能,落马又怎么来到的城外?
马儿似乎发了疯,狂奔不止,前方漆黑一片,看不清事物,像是要一头撞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于萱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事,就被卫瑾瑜拉入车厢内,“坐好,不要乱动。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听到没?”卫瑾瑜冷声命令着,见于萱一副呆愣的摸样,厉声重复,“听到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记住了!”完全的命令口气,她看着他目光有些许的飘忽,答道,“听到了。”
卫瑾瑜见于萱有了反应,转身猛的掀开帘幔,凌空飞起稳当的坐在了马背上,一手嘞住缰绳,试图让马儿慢下速度来,可马儿像是发了疯般,嘶鸣不止,奋力踩着蹄子见路就钻,几度险些将他震下马背。
于萱坐在凌乱不堪的车厢里,灯架早已倾倒在地,窗幔被疾风吹得哗哗作响,窗外笼罩在黑暗里的事物向后飞掠,还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只听见凌乱的马蹄声和马车撞上物体的巨响,震的于萱手脚麻痹,五脏翻涌。
于萱坐在车厢里,久久不闻卫瑾瑜的声音,他怎么了?车厢里虽颠簸不堪,可总不至于跌落,于萱不禁慌张的叫了起来,“大人!大人!”
回应她的只有马蹄踩在土地里扬起沙土的沉闷声,声声敲进于萱的心里,越加显得焦躁不安。
“大人,大人,你在吗?”于萱等不及回应,摸索着车身掀开帘幔,一个跄踉,险些栽下马车,感觉肩被推了一把站稳在了马车门边,冷不防的一声冷斥,“给我滚进去!”这丫头在这时刻还不忘给他找麻烦,他应付那发狂的马,已有些吃不消,若她再出了什么事,他可应接不暇了。
于萱见他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摇晃的回了车里,“我进去就是!你小心些!”自己安分的呆在车里,至少可以减少他的负担,这次的事定不是意外,至于什么事,看来他早已猜到了。
前面草木丛生,树木林立,洞黑一片,分不清哪是路哪是阻碍,马儿早已口吐白沫,猛喘着粗气,却仍是不知命得跑着,似乎要跑到生命的尽头才罢休。
卫瑾瑜竭力拉紧缰绳让它保持方向,马儿定是被人下了药,否者是不会这般狂野跑红了眼。他今天得到秘钥的消息便派刹去探虚实,之**里来人传他进宫与皇上相谈政要,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尝试,绝不放弃找到它的每一点蛛丝马迹。
他嘴角微勾,呵,看来他还是发现了!见刹不在身边,就迫不及待的要除了他!游戏终于拉开序幕,他期待着享受那个过程。
劲风刮着他的发,青丝乱舞,在空中纠结不离不弃,白色衣袂飞扬,发出与空气碰撞的“咧咧”声。
忽然眼前一亮,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他们冲出了树林,迎来的却不是光明,而是更幽暗的深渊,前方一条黑色地平线随着马的奔进明朗了起来,那是万丈深渊,必须在那之前让马停下来,否则迎接他们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沉眠!
只有杀了马,他们才有机会活命,因为进宫不可携带刀剑匕首,所以此时卫瑾瑜身上并没利器,卫瑾瑜眉目一凛,快速将声旁枝桠整枝折下,全力刺入马颈,顿时血浆四溢,飞溅而出,在他白色衣袍上留下点点红迹。
马儿哀鸣一声,颓然倒地,可突然失去拉力的马车因为惯性竟直直撞上马身,于萱被震的跌落在马身上,一时分不清天南地北,迷糊间只觉一股甜腥味窜入鼻间,加上先前在马车里的颠簸,她竟将吃进肚里的糕点全呕了出来。
卫瑾瑜立在一旁,卷起衣摆擦拭掉手上的血迹,看着一旁吐到只剩干咳的她,一把抓起她的手臂试图让她站起来。
于萱冷不防的被提起,身体一软,直直跌进他的怀里,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着气,微眯着眼,皱着眉,她好难受,刚刚在马车里早已被颠的眼冒金星,意识全无,现下又是浓重的血腥,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股幽香窜入鼻尖,顿时清醒了不少,她知道那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很好闻。
崖上的风很大,吹得远处树叶哗哗作响,悬在天际的皓月洒下清辉,笼罩着崖上依偎的男女,在地上投下一片交叠的阴影。
卫瑾瑜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于萱,待她稍舒适些后才抓着她的肩膀拉开她,柔声道,“还能走路?”
于萱迷迷糊糊,胡乱点了点头。睁了睁半眯的眼,说道,“你……”你没事吧?她话还没说完,见他看着她身后,睁大了眼,随即他猛的一个旋身,将她护在怀里。
“蹼”的一声,那是箭没入血肉里的声音,于萱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凝着卫瑾瑜近在咫尺的细致俊颜,心好像被人揪住捏碎了般绞痛着,不要,不要有事,不要因为她有事。
他不是这样的,他会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他应该拉着她挡住那枝箭,这才是他该做的!他不会因为她而中箭,不会的!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她不相信!
于萱自我安慰着,倏地怒目望向远处草丛,可那儿除了摇曳的枝叶,剩下的只是耳边呼啸的风。
于萱黑白分明的眼里蓄满泪水,模糊了双眼,却能看清他紫黑的薄唇,看清他惨白的细致到看不出毛孔的俊颜。他中了毒,中了毒啊!
脚下一松,她紧紧抱着他背身倾倒,两人双双跌落谷底,像凋零的叶,隐没在了黑暗里,渐渐消失。
崖上夜风呼啸,只余一马一车,平静的就像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