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柳丝长,草芽碧,桃色红。
青烟淡薄和风暖,空气中飘散着露水打在竹叶上的清香,春天一如既往地温柔醉人。
一席月牙儿白的宽松锦袍,在温柔的春风中扬起衣角。那抹白如雪一般,在月光下柔和亲切舒服熨贴着,彷佛把春夜的月色捣碎浸染而成。
少年的面容随着轮椅的靠近渐渐清晰,瘦削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却有一种梦幻般的神采,一眼望去,宛如画中人。男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时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指尖流泄。
夏青看着那男子怔怔出神,恍惚间记起谁曾写过一首诗,诗中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一眼,夏青就仿佛听到了花落的声音,宛若朗月出天山,春风过漠北。
看得夏青,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就激动地看着她:“青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青看着面前这如诗如画的男子,不解地问道:“你又是谁?”
听到夏青这样问,男子原本欣喜的脸顿时垮下来,疑惑不解地看了那黄衫少女一眼。那少女也很是无奈,朝着男子点点头道:“她似乎又犯病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男子怔住,又朝着夏青看了几眼,这才转动着轮椅转身:“铃儿你先领着她去西园,我去叫大夫来看看。”话音一落,轮椅已经朝着来时的那条路走去。
“他是谁?”夏青忍不住朝着黄衫少女问道。
“傻!他不高兴了,都是你害的!”黄衫少女拿手背轻轻敲打了一下夏青的额头,“他是九王爷!”
夏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哀嚎:神啊,快来劈了我吧!寿定王朱珏昕!我不会这么走运吧?黄衫少女没有留意到夏青抽搐的脸,拉着夏青就朝着西园走去。一面走一面解说夏玉青的身份。
待到到了西园,夏青差点就要奔溃了。灵玉,你干的好事啊!她记得在穿越之前灵玉有提过,她找到了一个转世,却不料是个傻子。那个时候,夏青还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夏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玉灵竟然将她穿到了这个傻子身上!
“青儿不用伤心哦,我听王爷说,有个相士给青儿你算过命,你不过是被脏污蒙了心智,只要过了十六岁这一砍,就会变得比谁都聪明呢!”看到夏青精神恍惚的样子,黄衫少女心生不忍,不由得安慰道,“其实我觉得青儿很聪明,而且比你家那个刁钻的夏三小姐好多了!庶出又怎么了?庶出也有好命,当今皇后可不就是庶出?!王爷对你那么好,青儿的命一定比其他人的都好!”
夏青听了黄衫少女的话,心中一暖,冲淡了那无尽的苦楚,轻轻扯了扯嘴角,笑着道:“铃儿,谢谢你!”
“你认得我了?我就知道青儿你最聪明了,你那么有良心怎么会不认得我呢?!”黄衫少女的眼睛亮亮的,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夏青。夏青强忍住要朝着天翻白眼的冲动,低着头随着少女的脚步。
她哪里认得她?不过是听那王爷叫她铃儿,她就随着叫罢了。老天,一个响雷劈死我吧!我不愿意装傻子!
到了西园,就见到朱珏昕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他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院子里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轮椅上打着转,脸色淡淡若静川明波。旁边立着一个中年人,无声伫立。
光影逆流,一阵风吹过,正好吹落了一树桐花,刹那间一股悠远清淡的芬芳撒了开来。随着夏青两人的进入,西园高墙的琉璃瓦下,一群鸽子扑棱棱张开翅膀,渐渐飞入一望无垠的夜空里。
“王爷,可是现在就把脉吗?”一旁的中年大夫轻声提醒。
夏青看到朱珏昕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眼波一转,只见朱珏昕的脸上已敛去了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夏青微微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朱珏昕的手轻轻一挥,对着那中年大夫淡淡道:“去吧……铃儿,你去搬藤椅来让青儿坐着。”
夏青依言落座,那大夫也不多言语,只淡淡地将手搭在了夏青的脉搏上细细聆听。不多时又令夏青将舌头伸出,又看了看夏青的眼睑,点了点头,附在朱珏昕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朱珏昕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惊异地看了夏青一眼。
夏青的心里打鼓,猜测着这大夫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正想着,那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递到了朱珏昕的手中,提着药箱转身就要离开。朱珏昕开口道:“铃儿,你去送送孟大夫!顺便将药煎了送过来。”
“是!”黄衫少女担忧地看了夏青一眼,跟着那大夫走出了西园。
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顿时有些气闷。夏青抬头朝着朱珏昕看去,恰好落进他的眼睛里。朱珏昕深深吸了口气,脸色有些青,声音却尽量放得柔和了些:“青儿,过来!”
夏青坐着不敢动,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纷乱。她不知道那大夫究竟和朱珏昕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要和他摊牌?若是她告诉他她不是那个什么夏玉青,这个九王爷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朱元璋可是杀人不眨眼,他的后代估计也不赖吧?杀人一定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想到这,夏青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半点也不敢动弹!
见到夏青静静坐着不敢动,朱珏昕的脸色愈加铁青,推着轮椅朝着夏青凑了过来。夏青听着那轮椅滚动的声音,心中一颤一颤的,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朱珏昕看到夏青的表情和动作,脸色愈加沉了下来。待到靠近了夏青,他的手一伸,猛地拉住了欲往后缩的夏青,一把捋起了夏青的衣袖。
纵横交错的伤疤错落地分布在夏青的手臂上,旧伤原本已经结巴,刚刚逃跑的时候不注意,有些伤疤又裂开了,隐约有血渍流了出来。夏青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她没有时间顾及。现在人静下来了,看着那满目疮痍的伤疤,顿时只觉得疼痛异常,忍不住轻吟出声:“嘶……你轻点……疼……”
朱珏昕的眼睛里闪过沉痛之色,原本要去碰触伤口的手颤抖着,蓦地缩了回去。他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过了好半晌才哑声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