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甜点都己上呈,庄泽心中暗暗有些发急,如果真是这样一餐饭不了了之,只停在你言我谢,客客气气中结束的话,那后面的事情也就无法去做,也无从去做,一切的调查都得重新开始,可林容远只谈家里琐碎,不言公务。而自己这一方也确实不好开口,他与父亲的眼光交碰了几回,始终都找不到突破口,桌前的琥珀色酒液不停地在手中晃荡,眉毛都要纠结成团了。
林容远却突然开口道:“锟山兄,小弟近日里碰上了极棘手的事情!”这话声音不大,听在旁人耳里倒也并不留意,殊不知贺家父子却为之一振,正主终于来了,贺锟山脸上表情倒依旧四平八稳,小啜了一口酒后,说道:“依林兄这方家业,在这南七省有我贺某做不到的事,也不会有难住你林兄的事儿啊?”
贺锟山并不多看林容远的神色,只待他出口,并不是他心中已有打算,而是对于眼前此人的确难以捉摸,他没办法多说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以图得到自己这方想要的信息。
林容远这次倒爽利了起来,端起酒杯,极坦诚的对住贺锟山说道:“林某人今天请这一餐,倒还真有些私事想劳烦督军大人!”
“私事?”贺锟山浓眉半挑,眼睛看向了庄泽,庄泽心中倒也明白,立时接话道:“不知林伯父是哪一桩私事儿!”
这是厅中的人都大半静了下来,林容远的态度也更加谦卑:“想必贺兄是知道的,漕帮商运那条线收在了容远洋行的旗下!”
此话一出,贺家父子心中都俱是一震,难道林容远己探知他们的想法了吗?谁都清楚他们心中对林家的防范就是从这商运一线开始的,可现下他们是难以多言,只能听林容远的下回分解。
林容远倒了并不卖关子,接着说道:“唉,当初也只怪我,耳根子软禁不住枕头风,愣是给自己整了一这么一摊子麻烦事儿!”眼中倒还真是悔恨涌现。那林夫人也立时开口道:“你啊,总是禁不住那几个姨太太的撺掇!”眼中含嗔带怨,看在人眼中倒还真是那争风喝醋的事儿。
“夫人哪,你也就别当着贺兄出我的丑了,贺兄,你也知道我林府是有那么几位姨太太,新收的那一房见着前面几房都有人在洋行里捞事儿,女人嘛,眼睛总瞧着别人,别人有的,自己万万是少不得,唉!”
一番话说来倒也真是发自肺腑,由不得人不信,贺锟山也就笑着说:“难道林兄新爱,连军部主线也看上了!”这话说得轻松,可他的眼睛里却并不放松,只严严地看牢了林容远此时的神情。
林容远闻言一愣,旋即哈哈一笑:“贺兄你开得这是什么玩笑,就这商运都搞得我焦头烂额,还要军部的主线,我林家的老本怕都要赔个底儿翻了!”说话间双眼向下一耷拉,一脸苦相,倒还引得众人都笑了出来。
场上气氛倒松了一些,可贺庄泽一刻也不敢懈怠,心中的疑问更大了起来,愈发闹不明白这林容远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了。林容远见众人都笑了,也就接着说道:“人人都知道,容远洋行接商运那条线,那是最不划算的生意,油水少,费事多,管理极为复杂,真是十本才一利啊!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挂了名的舅子硬是看上了这条线,非要去做!最可气的是人头脑又不好,果不其然!做不了几天就做不下去了!可硬生生投了这么多钱,就这么丢了,那家里的那位也不答应啊,应要让我给她哥哥想个法子。”
话说到这份上庄泽心中其实已明白了大半,商运最难的那一条就是安全和各商家的秩序协调,这些商家中不少是外国人,如果安排调度上有个差池,得罪的人就多了去了,更何况如今的中国,得罪谁也得罪不起洋人啊!林容远虽然也有看家护院的一帮子人,可真要到场维护,不出乱子。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他真是有心反贺家,自家训练的真家伙拿出来倒也不怕,如果他只是一介商人,只想求财,那确实是件难事儿。他只看了父亲一眼,贺锟山低了头不再说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在等着林容远最后的说明,今天林容远的这一番话确实大出他之所料,按他刚刚说的,事情最后多半是要求军部进驻商运协理,如是这样,那对林家的怀疑到底是可以抵消一大半,可果真如此,那场枪击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为什么单单选的是清毓,难道还另有他人。更让他难以放心的是,失踪的探子和一开始传回来的消息难道都不是真的?
庄泽近日里和北面严军那边的秘密协定是签了下来,可是要同意俄国人借道这南七省的铁路线,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而桂系军虽然消停了下来,但小动作仍然频频。这南七省的位置坐得他是日夜里不安停哪!
现下里先把后院的火先消掉才是上策,林容远要求协防便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他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只平和的看着林容远道:“林兄有何事儿不妨直说吧!怎么说我也是欠了林家一份情啊!是吧,清毓?”
一直闹不太明白的清毓听得父亲叫她的名字,自是含笑拉了曼娴道:“对,林伯父,如果不是曼娴,还不知道哪天会发生什么可怖的事儿,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儿,我想父亲定是会尽力帮忙的!”
贺锟山对清毓的反应很是满意,对,他从内心里很希望帮这个忙,可他不能让林容远瞧出来,这样一来,倒仿佛是看在清毓的面子,他提出点苛刻的要求自是理所应当了。
林容远自是连声谢道:“有了贺兄的话,我这颗心啊,不能放安稳了,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就是要劳烦世侄派人协防商运!”
“协防商运?”庄泽心中一喜,林容远此举不得不说是甚得他心,如果军部真是去协防,那林容远通过商运走了些什么货,前一阵子的枪火去向是哪儿,都可以借例防,协调等理由摸探清楚,他知道父亲心中定是和他一个想法,只不过他还是迟疑地看了看父亲:“协防倒不是难事儿,可是近期里民主呼声太高,军部连商运都协防了,怕商会的人又要借机。。。。。”
“世侄,这倒不用担心,我到底还是商会的会长,我能保证他们不会胡言,这到底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话己至此,贺锟山终于可以大局定敲:“林兄,军部协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样吧,事儿我先应下了,等明日的军部例会定好了协防的一些事宜便着人通知你!”
林容远大喜过望,连说那敢情好,那林太太自是端起了酒杯毕恭毕敬道:“叫你在外面胡混收敛着点儿,现下好了,自己弄好的风流帐,倒好意思要督军来帮衬你,督军大人,此酒我先干为敬!”
贺锟山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心实意的浮了起来:“夫人好风范,也正是有了夫人这样的贤内助,林兄才有这样的好福气啊!”一席话说得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贺锟山心中想到,笑就好,这时候确实是该笑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