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刚才有人发现二小姐屋里的吴妈死在松醇院里的老树底下。”
“松醇院?松醇院,这名熟,什么地方?昨个什么日子,她不在二姑娘这儿忙,跑出去干什么?”
“可不是么?都不知道她怎么就出去了,还死在松醇院。”
“松醇院?我说怎么熟呢,不是老爷点出来说不用的院子么,本是原来高夫人的院子。”
“就是那个松醇院,这不一直空着,也没个人,怎么就到那儿了。”
“怎么死的?”
几个管事娘子相互看看,不好说的样子,还是来禀报的婆子没什么计算说:“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我们下头粗浅见识像是吓死的。”
“吓死?”
“也就是我们底下人的粗见识。”
“这个不妨,你们天天里里外外的跑,反而见的多,现在这样了不妨直说,你们怎么认为她是吓死的?”
“那个,是老王,他说他们老家有人夜里看见强盗杀人,就吓死了,和吴妈的样子挺像,也就是说说,也不真的就知道。”
卧雪本来只是认为二小姐不过是夜里暴毙罢了,要不深宅大院里,几个丫鬟婆子守着,还能怎么样,可是这吴妈怎么也死了还同一晚上。
卧雪当年在沈府里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做了小姐沈茉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沈茉读书识字,沈门巨变,沈茉前程叵测,江湖飘零,也是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最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正是她成长于世家高门,又经历权门家变,遇事自然考虑多。又想到这今天,如果二小姐不死,是个大日子,松醇院不是个用的着的院子,这些仆人怎么会有闲去打扫,既然不是打扫,又没人住,怎么就这么快发现吴妈的尸体了。于是就问:“是怎么发现吴妈尸体的?”
那婆子脸上有些慌乱:“回八夫人的话,这个小人也不知道,是武大娘要小的来回话的,武大娘正在松醇院盯着呢。”
“那好,就告诉武大娘那尸体先放着不动,让她过来一趟吧。快去。”
看了其他婆子又说“你们先去忙吧。这事还没个说法,除了老爷夫人,我也不想听见什么人给个说法的。各位妈妈婶子都是办事办老了的人,也就不用说了吧。”
众人忙说:“这个自然。我们自是知道的,就是下头我们也看着呢。”
卧雪想着这事蹊跷,就回来回了老爷夫人。
这屋里,本来沈夫人和老爷商议请大夫来看看二小姐,再入敛。老爷毕竟是亲生女儿突然没了,也想知道怎么了,再说这后事上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准备,准备起来的功夫不如请大夫看看。
就定了请城里百草堂的唐大夫,因为这唐大夫有一女唐楚楚,自幼随父学医,是个少见的女大夫,虽然因是女子,不挂牌行医,但是闺阁里头常请她看些不能请别的大夫看的病,比如皮肤什么的或者其他的,这唐姑娘最是豪爽,听说衙门里遇到闺门里头讲究的人家的女子的案子也请她问诊。沈夫人听说唐姑娘医术高明且素无禁忌,就请她为二小姐验尸,看看二小姐为何暴死,又不影响二小姐身后的名节。
其实,此时江家夫妇只是想知道女儿因何病暴死,没想太多。听了卧雪关于吴妈的是也觉得不对。不过还是先准备女儿后事。江老爷定了定神就出去张罗女儿后事的东西。
一会儿,武大娘来了,这武大娘昨天主管内院。问起来,武大娘看看左右,沈夫人怎么不明白,又想着这样话必然多,现在事又紧。就叫她先到碧纱橱里等着,自己先交代了怎么把婚宴改为丧宴,怎么安排人准备接待客人等等。忙完了才到侧厅里听武大娘的回话,顺便歇一歇,卧雪趁机备了早点让夫人先用再办事。
原来昨晚,因为二小姐的婚事,家里特意加派了人手巡夜,防止有贼人趁乱混入,有两个巡夜的家人正好走到松醇院附近。
留在老宅的家人中流传着高氏夫人的松醇院里闹鬼的传闻。有的说是暴死的高氏夫人,也有的说是冤死在大夫人院里的四夫人。两个巡夜的家人就是听过多次,倒也没见过。这次正赶上二小姐的好日子责任重大,又喝了酒,胆子就壮了,追过去,就见那影子一回身,正是血迹斑斑的四夫人,要是新仆必是不认识,但这两人都是老宅的旧仆,当时就吓昏一人,另一人忙往回跑,遇到管家娘子武大娘,武大娘因为是二小姐的大日子,所以勒令不许声张,当下找了几个人去看看了没见什么鬼影,只是找到可晕倒的张大,私下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惊吓过度。
因为婚礼,大部分仆人都没睡,这不就传开了。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办事的时辰又还远,仆人没事忙了,某几个大胆好事的听说了这事,天亮了就去高夫人的院子里看鬼院,不想就发现了吴妈的尸体。
沈夫人听了,问:“下边有什么话流传么?”孔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为什么这么说,还不是人们天性喜欢说怪力乱神么!再说君子听了圣人言不语怪力乱神了,可是现在面对的不是君子是自家仆人们,沈夫人深知这深宅大院里闲话最多。昨晚松醇院看见鬼,又死人,还能没什么鬼话故事?
武大娘见夫人明白,也不敢隐瞒:“下边有些瞎说的,说是四夫人的鬼魂杀人了。”
“杀吴妈?”
“说是吴妈当年诬告了她的。”
当年的事沈夫人不知道,也没关心过,所以也弄不清怎么个恩怨,现在也没时间听那个,也就算了。就吩咐找几个有胆识经过事的婆子把吴妈的尸体收拾一下,看看怎么死的,有无外伤。
沈夫人想着没有外伤就好,鬼魂杀人她是不信的,只要不是人杀人就好。
等唐楚楚来了,请她验尸,唐楚楚最是胆大,又百无禁忌的,直接就到了江逢春的尸体处。只见二小姐的尸身平躺在锦褥上,穿着藕荷色的睡衣,身上盖了粉色绸被,双臂放在被子外,平伸在身体两侧。唐楚楚先细看尸体,看不出任何伤痕,双眼闭合,表情平静,脸上还有些脂粉残留。
唐楚楚想,看这小姐房中布置是个讲究人,这么说想必昨晚上睡前就不舒服了,要不这脸怎么洗的如此马虎,只是因为赶上出嫁的这种日子,不好说不舒服以为能忍忍好了,不想这病凶险。
再发现江逢春的一只手里、手边有好些茉莉花,在靠床里的那只手里,不由奇怪,这难受的脸都不好好洗了,反记得拿上花。难道以前就有不适的时候,自己用花香治,可是也少了点。又想起,有人对花粉不服,重的也会致命,就问旁边帮忙的婆子:“你们小姐平时喜欢花么,尤其是茉莉花?”
婆子也看见唐楚楚看那茉莉花,细想了回答:“我们这二小姐是喜欢花的,平日里常常要插花的。至于这香花到没见什么喜欢,不过我们家种这种的多,小姐夫人们都用这种花熏屋子的,二小姐也是。”
“这花你们不叫茉莉么?”唐楚楚心思在尸体上顺口问。
“那是我们夫人的名讳,我们夫人虽然宽厚不在意这个,我们还是注意些的。”
验尸的结果,江二小姐应是窒息而死,全身无伤,也未中毒,应该是有什么突发的疾病,不过没有挣扎呼喊,看来去的安详。只是不知道什么疾病。
唐楚楚问起来江二小姐的生母三夫人当年也是仅仅中暑就很快去世了,又有年老的管事婆子想起这三夫人的父母都在她幼小时就早早去世,所以她才被卖得。
唐楚楚想着窒息而死,却没有平常病人窒息前喘不上气的痛苦挣扎,外头丫鬟什么的也没听见动静,只能是睡梦就去了。联系她生母的早亡,看来江逢春是有什么隐疾,因结婚前夜紧张兴奋什么原因突发了。
唐姑娘是个只想不出是什么疑难杂症的,不过提出自己关于江逢春的脸上残余脂粉,手握茉莉的推断——昨晚上小姐就不舒服,但是因为结婚的大日子不好意思说,误了治疗。而且估计以前也有过,可能闻闻花香能缓解,所以这病以前犯过,可小姐没在意。江家上下听了十分信服。
唐楚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病也真是奇怪。不过又想江小姐也是讳疾忌医送了命,还在这种日子,给家人和婆家也留下许多麻烦。
沈夫人自听说了吴妈的死,心里生怕有什么奇怪之处,听说真的病死,不由暗自放心,不是她心狠,只是她可不想刚回扬州就出些事,后面几个小姐的婚事受了影响。
等唐姑娘去喝茶休息,卧雪私下和沈夫人说:“吴妈那婆子们看过了,没外伤,那年老经事的王妈妈看了说就像是吓死的。”
“吓死!这么多人的大宅院里,何况昨晚,咱家里这人来人往的,而且不比平日晚上黑,又是灯又是火的,月亮又好,倒是昨晚上吓死了?”
“那么怎么办啊?她偏死在松醇院,而且我刚查了,昨晚那两个巡夜的家人是真的吓到了,说是见鬼了。下头已经传开了。要不找大夫验验吴妈是如何死的。可要是真的吓死的,这不是更平白生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