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柱的背上,子轩很快便因为力竭而昏睡过去,醒来后他已经睡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了。
一个满脸皱纹,胡须花白的老者正坐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那个老猎户,老猎户见他醒来,面上神情缓和了许多,说道:“恩公,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虽然苍老沙哑,但听在子轩耳里却格外温暖,他轻轻地点点头,问道:“老伯,这是哪里?”
老猎户答道:“这是我的寒舍,我与铁柱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现在只有请恩公你屈就一下。”
子轩艰难地撑起身,口中说道:“老伯说的哪里话,我对你们感激还来不及。”
老猎户性情憨厚朴素,不明白那些官兵为什么会追着子轩不放,于是问道:“恩公,东明国的官兵为什么要追你?”
子轩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初来此地,也不知道为何会遭到他们追缉。”
老猎户听后没有再问下去,说道:“那你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准备点食物。”
子轩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刚才那番逃命让他体力透支过度,此时竟觉得腹中空空如也,饥饿难当。
老猎户给他端了一个盘子过来,里面盛着几个已经发硬的馒头,尴尬地说道:“恩公,这段时间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日子也不好过,这些馒头剩了好几天,你将就下吧,真是对不住了。”
子轩慢慢接过盘子,心中一热,略有些哽咽地答道:“呃,好的,谢谢。”
对着面前这个平凡的老人,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拿着冰冷粗糙的馒头大口放进嘴里。
正在这时,一人破门而入,却是老猎户的儿子铁柱,他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将门从里面反锁。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子轩也微微怔了一下,老猎户见儿子回来,像有什么话想说,看了看子轩,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问道:“铁柱,外面情况怎样了?”
铁柱满脸愁色,说道:“现在外面十分混乱,东明军正在四处搜查恩公,马上就要搜到这里来了。”
子轩眼中光芒一闪,站起身来,想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这对无辜的父子,老猎户见他起来,慌忙拦住,问道:“恩公,你这是要做什么?”
子轩淡然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不能连累你们。”
铁柱听到他这话,急道:“你现在能去哪里,城里到处都是官兵,城外几支军队也已经将县城团团包围了。”
子轩眉头一皱,心念急转,现在他更加肯定自己身份暴露,而且先前那班黑衣人必然是东明军派出的。
以目前形势来看,为自己殿后的青虹二人可能也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东明军知道他回了古兴县才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查他。
正在他思考的入神之际,后面一只干瘪的手伸来抓住他。
他回过神来,向后看去,见老猎户正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说道:“恩公你先别慌,这屋里有间很隐秘的地窖,你可以藏到那下面去。”
子轩愣了一下,旁边铁柱喜道:“对呀,曾经这里有很多山贼,我爹便建造了个地窖用来贮存珍贵毛皮,恩公要是藏到下面去保管那些士兵搜不到。”
眼看别无他法,子轩还是点点头,说道:“那就暂时这样吧,连累二位了。”
老猎户抓着他的手说道:“恩公,跟我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子轩拉到墙角,然后蹲下身子,在墙上看了看,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会儿后,他用小刀撬开墙上的一块砖,露出一个小洞。洞里有个很小的金属按钮,沾满了灰尘,像是很久没用过了。老猎人小心翼翼地挪动那个金属按钮,听见一声轰隆的声音响起,地上的两块地板向两边退去,中间现出一个黑洞。子轩跟着老猎人走进洞里,觉得洞里空气比起外面要沉闷了很多,老猎人将洞里的的一盏油灯点上,光线顿时亮了些,子轩这才看清这个洞很大,与小屋上层由一段石阶连着,洞里有张小桌子,还有张小床,床上凌乱地堆着一些毛皮,满是灰尘。
老猎户看了看子轩,说道:“就是这了,恩公你先在这里待一下,我上去看看。”
子轩点点头,答道:“老伯,你们也要小心点。”
老猎户上去后,轰隆声再次响起,洞口闭合。
在这洞里空气虽然不好,但有排气孔直通屋外,排气孔很小很隐蔽,却足够子轩一个人呼吸。
他走到小床前,伸出绣袍拂去上面的灰尘,坐了下去,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觉心中乱成一团。
却说老猎户挪动柜子,挡住地道入口的地板,然后又把地面的灰尘拂乱,刚刚把这些做完不久,一队东明军便冲进了他们屋里。带头的是个小军官,身子威武,凶神恶煞的样子,吼了声“搜”,一群士兵便不由分说地开始在屋子里乱搜起来。
老猎户父子二人见到这些官兵蛮横无理,什么都不敢说,退到一边。
那个东明军官瞄了瞄老猎户,说道:“小老儿,你这儿可有什么身份不明之人?”
老猎户诺诺地道:“这,这破旧的屋子就我和犬子两人,再没有其他人。”
那军官又冷冷地看了看铁柱,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阵搜查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行迹,一名士兵长过来向军官拱手道:“报告长官,什么也没发现。”
那军官不耐烦地挥挥手,一群士兵跟着离开了小屋。
老猎户父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心里都松了一口气,铁柱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说道:“爹,现在要不要让恩公出来透口。。。”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群东明军冲进了进来,两人吓了一跳,向他们看去。
带头的军官身长八尺,一张脸就像被压扁的木头,没有一点表情。
他挥了挥手,看也没看二人一眼,发令道:“仔细搜!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他的声音沙哑阴沉,一点也没有军人那种洪亮浑厚,回荡在屋里,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又开始在老猎户家中搜起来,一个士兵像发现了墙壁上的什么似地,每块墙砖都敲了敲,又用耳朵去听了听,老猎户二人心里一紧,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名士兵忽然眉头一皱,表情古怪,铁柱看在眼里,心里暗叫不好。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出了屋子,向外面狂奔。
军官回过神来,大声道:“快点追!”
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都跟着铁柱追去,老猎户吓得一身冷汗,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也跟着追去。
铁柱跑过几条街后突然停了下来,那些东明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
东明军的军官冲过来,一把抓住铁柱道:“狗娘养的!你跑什么?”
铁柱白眼一翻,反问道:“你们追我干什么?”
军官大怒,面上杀气一闪,拔出腰间佩刀,就要向铁柱砍去。
老猎户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拦着他道:“将军息怒,犬子自小便患有痴呆症,还望将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军官怒意未消,看着老猎户,脸上一阵黑一阵白阴晴不定。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上面交代不要在古兴县太过放肆,东明军刚刚占领这里,怕激起民变。无奈之下,他强行按捺住怒意,收回刀,猛的一拳便向老猎户揍来,老猎户被揍的向后飞去,跌倒在铁柱脚下,铁柱向下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腹中便也受了一脚,猛地跪在地上,一群士兵扑了上来,对着地上的这对父子一顿狂揍。
躲在地窖里的子轩将上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现在东明军已经退了出去,心中松了口气。
这时他开始有些后悔起来,想到当初不该执意跟着封武他们来到古兴县,自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端。现在他只想尽快赶去与李召兴会合,摆脱与东明军的纠缠。
地窖里空气浑浊,光线昏暗,子轩实在待不下去了,听到上面屋里很久都没有动静,于是走上石阶,轻轻敲了下地板,希望老猎户父子听见可以放他出去透透气。
可是敲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又回到小床上坐下,心里担心着他们父子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
又过了许久,子轩听到上面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动静,又听到像有什么挪动箱子的声音,料想一定是铁柱他们,一颗心也算稍微松了下来。
轰隆声又再次响起,他头上的两块地板开始慢慢向后退去,从上面传来一丝淡淡的阳光,铁柱向里面探了探头,说道:“恩公,出来透透气吧。”
子轩喜出望外,走了出去,而当他看到铁柱父子二人的时候却一下子怔住了。
只见两人满身是伤,老猎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唇也微微发白,在铁柱的搀扶下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就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而铁柱身上伤势更重,嘴里渗出已经有些发干的血丝,上衣都像被鲜血染红了一样,一只脚弯曲地立在地上,怎样也伸不直。
子轩讶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咳咳……”老猎户口中不断的传来咳嗽声,铁柱连忙把他扶到床上坐了下来。
屋里门窗紧闭,光线虽比在地窖里好了许多,但仍然有种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