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依真的不喜欢这个声音,不喜欢这个命令她做事的方式——还有在黑暗中用独眼瞪视她的样子。
那是许先生。在少女进囚室之时,他便如脱兔一般躲进黑暗中,但没有立即离去,而是伺机而动。而少女对他的存在无所谓,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关她的事。在听到杀人命令时,他的脚步甚至不变一点点。
如依只觉得刹那间意识又混乱了一下,像是塞满迷雾,萦绕不散。她看着他的独眼。那里有某种意识她曾经看过,却记不起来的东西。
不能杀害那个少女,不能,那个少女是我喜欢的人。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对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没有什么实际感觉,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入迷或者忘我的事。
没错,到现在为止。
在看到少女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她喜欢这个少女,所有的脑海中的迷雾以及想要杀人的念头,好像都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她想问少女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从哪里拿到伞,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在这儿,但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
因为有一个可恶的声音一直在骚扰着她的意识。
许先生从黑暗中现出半边身影,在半明半暗当中,犹如魔鬼的使者。他伪善道:“王妃还真是个固执的人。不过,不要紧。”他的独眼闪烁着光芒,“只要在她走出大门之前杀了她就行,不然她可是会伤害您的亲人和朋友,会给你带来一生的创痛啊。”
如依看向少女,少女已经走到甬道口了,除却许先生的声音,只有“卡啦”“卡啦”的脚步声,少女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完全没有反应——这就是传说中的漠不关心吧!她可真是这个词的宗师。
一气之下,她真的有冲上去的冲动,但她此时有太多疑问需要思考。
他为什么要我杀掉少女?是因为她会伤害到我的亲人吗?可是我的亲人是谁?难道是刚才死去的守卫?界限模糊了。也许,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选择。
如依心中笃定,开口道:“我现在不想杀人。”
“不想?那太可惜了。”许先生道,“她终有一天会伤害到你,如果你不先下手为强的话。”
少女突然“卡啦”一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许先生轻轻一笑,声音充满了轻蔑:“你是希望让公子来收拾你呢还是我小凤来收拾你?”
“公子?”如依觉得她的神经在指尖尖叫。
她的意识慌乱而且迷惑,这两个字是如此的熟悉,这是她的亲人吗?她转眼看向许先生,错乱和危急的警觉让她五内如焚,她觉得——她了解——她几乎要记起——
许先生乍听到这两个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急切地补救道:“公子是个坏人。王妃,你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啊,不。其实,你不认识公子,他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如依心里终于感到一股确定的冲击。这一瞬间,她行动了。她将手中的伞掷出。并非因为她记起许先生搞死,也不是她记起公子是她的亲人,而是她记得,她确实与公子有关系,如果她杀了这个少女,就会伤害他。她内心深处明白,却想不起来——此时这个男人还在骗她,她非要让他闭嘴不可。
两人距离大概只有四步远,伞尖直直飞向目标,插进许先生张开的嘴,把他钉在身后的墙上。他站在那儿,独眼大睁,毫无生气。鲜血顺着伞尖细长的锥子涌出,淌至他的长袍前襟。
许先生最终还是离不开谎言,但害死他的也是他的谎话。
如依拔出伞,把尖端在他的衣袍上擦干净血迹,随手把伞放在肩膀上,大步走出去。追随着那个超然向前走的背影。
甬道很黑暗,如依无需摸索着走,她只需要听到少女的脚步声,就能精确地判断楼梯的每一级阶梯的精确位置,并能避开倒在楼梯旁的守卫。
“你很厉害呢。”如依突然开口道,有点类似没话找话说的样子。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略显凌乱的头发一抖一抖的,“你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个吗?”
如依呆滞了一下——原来少女也是个正常的人。但她总觉得这个少女的表情中有种危险但又沉稳的感觉,虽然说,那人现在的表情就像看到捡到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
“不止……你为什么要救我?……公子是谁?”催眠就像咒语一样缓缓失效,一次戳破一个泡泡,如依的头脑简直是空空如也,但偏偏她又能记起某些似是而非的事物,只得奋力重建自己的意识形态。
“反正最近没什么事做。”少女耸耸肩,“无所谓啦。”
没什么事做,所以救人?如依感觉到自己的观念受到正确对待——幸而从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观念。这是一个何等随心所欲的人呀!如依瞪着这个穿着轻便木屐的少女,感到一股不像嫉妒,也不像羡慕,也不像欢喜的感情。她一直希望可以随心所欲,但总是做不到。这个少女却做到了。
也许,只有受到束缚的人才会希望随心所欲,而真正随心所欲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种常态,不需要“希望”这个词。
走出囚室大门,如依闻到清新的草叶的空气,呼出一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艺。”少女兴致缺缺道。
此时是午后,阳光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寒风呼呼地刮起来,围堵在门前的至少有五十个侍卫,其中不乏从江湖中聘请过来的护院高手。黎昕站在这一群人的保护之下,面对着她们两人。
很多侍卫不认识花艺,见到两个芳龄十六七的少女站在囚室门前,除了不可置信之外,还有一股放松的情绪。然而对于在场的高手及黎昕来说。战神花艺这四个字让他们全部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战神花艺,随心所欲。就算是云慕,也不一定能猜得到她的心思。这样的人,若是大意了,代价只有最珍贵的生命。
“依依……”黎昕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呼着她的名字,却又小心翼翼的,大概是怕她突然发疯,又怕花艺会阻挠。
如依看着这张虚假的脸,失去的意识向潮水般涌回来——他是这一切的幕后指使。
如依看向花艺:“我可以动手么?”
花艺像猫一样看着她:“——嘛,这东西我来背负就好了。”
如依不解地看向她,却被她突然的一记手刀砍在后颈处,意识一下子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