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圆扇遮住脸,害羞带怯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如依看她那副小女儿娇态的模样,大力地点了一下头。十分坏心眼地想,要是莫愁真的这么实行,会不会闹得破晓鸡飞狗走呢?谁叫他穿她的样衣,活该!
“公子”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撩起窗纱往外去,这一看,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用手紧紧抓着扇面,咬着唇,低低道,“他……他他身边有个姑娘了……”声音哽咽,充满了哀怨。
姑娘?如依往上瞅了瞅,才留意云慕身边站了一个大饼脸的姑娘,看起来很脸熟,但记不起名字了。在破晓这么久,她都没见过这个人,不怎么放在心上,便上前拍了拍“公子”的肩膀,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道:“你云慕公子不喜欢那个姑娘,只是因为她缠得紧而已。你要是喜欢,也去追啊,你的几率肯定比她大。”
“公子”反握住她的手,脸色焕发出一丝神采:“真的吗?”
如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向来不耐烦这类型,要么多愁善感,要么要死要活的,但人家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只得耐着性子道:“相信我。”
“公子”这才破涕为笑,摇晃她的手,撒娇道:“你这么熟悉他,一定是破晓的人吧?我以后去找你玩,好不好?”
手似乎在瞬间变得千斤重,她突然觉得眼前这女人十分聪明,一下子就揭穿了她之前所说的不是破晓的人的谎话。
自作孽,不可活啊。
她揉了揉额头,叹气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破晓的资料是按名字来查的,她好歹也知道人家是谁,估计身份不低就是了。
“公子”羞涩道:“我姓莫,叫莫菲。”
“嗯?”如依略微提高了声调,应了一声。
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玲珑阁的喧闹声吵得人心发怵,本不太热的夜晚突然热气袭人,尴尬在这空气中酝酿了起来。
少顷,如依耸耸肩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三个叫莫菲的人。”这么喜欢盗用别人的名字,大抵是不想泄露自己的资料,可要打出自己的品牌,名字是必不可少的,真是顾此失彼啊。
“公子”是个敏感的人,听了这样的话立即变了脸色,期期艾艾道:“我……我叫……叫莫怜心。”
挺普通的名字嘛。
突然,一个丫鬟从后面跑上来,在莫怜心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话,说完还充满敌意地看了她一眼。她耳尖,亦听得清清楚楚,那丫鬟说的是:“领事大人请求小姐不要放走她。”
如依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后跑,心道,四周都是水,难不成我还得再跳一次?她还没实行,便被两个力气颇大的丫鬟抓住,绑了起来。
她无奈地呼出口气,心道,上贼船也就罢了,还上了莫愁的船,这不是自投罗网么?无愁比她好命多了,一上船就回到了家。
眼看群芳宴就要开始,莫怜心让丫鬟把她押回玲珑阁看着,等宴会结束再转交领事大人。
进了玲珑阁,丫鬟把她关在底层的一间空房中,走了。
房间里没有灯,外面灯光闪耀,也不觉得暗,看得出是个放置杂物的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如依舒了口气,倚着墙慢慢坐下来,心想,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要是天天这样闹,她的小身板可承受不住。。
喧闹声渐小,有丝竹之声传来,群芳宴似乎开始了。这房间在玲珑阁背面,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对这些也不热衷,便闭上眼睛调息。
过了半个时辰,她算算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外面人声鼎沸,连江水也为之颤动。她呼了口气,摸了摸那木门,是一条一条的木头做的门,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远处的昏暗中倒映着灯光的江水。
这点地方难不倒她,主要问题是怎样逃出这个小岛。此番大概不会有画舫离开,更何况,她没银子坐。
之前那些姑娘给的银子被她拿来砸了追兵,一个子儿也没剩。这财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到尾声再走罢,就算有人要抓她,在混乱的人群中也好躲藏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群芳宴的尾声,子时将近。她透过木门往外瞧瞧,见没人,便把右手戒指中的钢丝抽出三寸来,插进锁里,根据传出来的声音确定锁卡的位置,用力一搅,“咔”一声,锁开了。
她把钢丝收回戒指中,出门,落锁,大摇大摆往前走,附近有站岗的侍卫,见她穿着丫鬟的制服,竟没有上前拦。
如依心中暗喜,忽而,后面有人嚷道:“放我出去!”声音歇斯底里,她回头一看,只见隔壁房间有几个人正隔着门伸出手来,朝她叫喊。
那妆容,那声音,如依都非常熟悉——竟是被她化了妆的姑娘。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却因她化妆的缘故被囚禁起来。
既然是由她而起,便由她解开算了。她见四周无人注意,慢慢走到木门前——
因她的发型早被水打乱了,衣裳也换了,加上灯光微弱,那些姑娘都没认出她这个罪魁祸首,反而以为她是莫愁的工作人员,大声嚷嚷起来。
“我是艳娘,你们怎么可以把我关在这里?”
“我是翠翠啊,要是不放我出去……”
……
如依被吵得烦了,大吼一声:“要是再吵,关多十天!”
姑娘们一下子安静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
整整七秒,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甚至真的听到了针碰击硬物的清脆响声。
七秒过后,场面突然失控了。
姑娘们有撞墙的撞墙,撒泼的撒泼,大哭的大哭,威胁的威胁……如同一千万只鸭子的灾难。但是,如依已经走了。
在那七秒的安静中,她已经把锁打开,并顺利闪身躲进了附近的黑暗中,溜。
姑娘不知聒噪了多久,才有人发现了敞开的门,顿时一哄而出,她们不知道敛声静气,把周围侍卫都惊动了,侍卫急忙前往维持秩序。
如依不费吹灰之力便引开他们,已经取回了自己的伞。她弯了弯唇角,挤进人群中,已经有两三条画舫准备离开,正拦着上船的客人收费。
她知道自己身上没钱,却仍然全身搜索一遍,以求侥幸能摸出一个铜板,可惜上天没有眷顾她,她是连一个铜板也没找到。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
她想了想,目光往人群中一扫,不巧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躲在人群中作案的荷包友。她眼睛一转,往那人身边靠过去,来个黑吃黑。令她意外的是,摸出来的荷包里居然有一块沉甸甸的玛瑙。她把玛瑙塞回被偷的人的身上,自己取了五两银子。
画舫的掌柜是个奸商,来时每人收五两银子,回去时却是十两。她顿时把眉头皱成了川字。
孰料那个被偷了荷包的人转过身来,见她拿着五两银子站在那里发呆,知道她钱不够,便好心帮她付了。
如依愧疚得脸都红了,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低低道一声“谢谢”便快步上了画舫。
今夜,真像一个化妆舞会呢。
上岸后,她一边走一边想,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该忘的都忘了罢。终于摆脱破晓,摆脱莫愁,摆脱宣王府,以后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
可仔细斟酌一下,她似乎不是一个人。柳依依的身体,她的灵魂,分工合作,合成一个人,她的另一半是……她怔怔地想着,不禁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依依,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个人了,可要好好合作啊,好好活下去。”
一路怅然前行,手里的伞摇啊摇的,眼神迷离得似乎连路也看不清了。
突然,她连退了三步,只见三支箭插在地上,一字排开,眼神立刻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