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酒娘子僵在那里,许久,讪讪道:“依依,你说什么胡话?”大抵是心里没底,说出来的话终究不是十分自信。
如依瞧见她神色悲戚,心中三分怅然,七分恍然,撇开这尴尬的身份不说,她逃了宣王府,又离破晓,若是与这娘子有什么牵扯,恐怕会连累了她。
这张纸不管是谁送来的,这么隐秘,必是有一身本事不想让人知道,若因此暴露了,岂不是可惜?
真是纠结。
如依想了想,站起来道:“我走了。”
柳依依成亲之后,并未回门。天衣绣庄暗访三夜,得到的却是柳依依去世的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直到前一天,听说是去了春晓城。
春晓城暗卫无数,她经过几番周折,才将她约了出来。
卖酒娘子怔怔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离开,只觉得叵测,她与柳依依有着相同的相貌,却是迥异的气质、表情和说话态度。
这两个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猛地,那娘子像想起了什么,匆匆朝里间走去,对里面酿酒的男人道:“你看一下铺子,我有急事去一趟天衣绣庄。”
如依出了巷子,在伞下露出头抬头仰望蓝天白云,怅然叹道:“即使有个心结,总是会慢慢淡去的。”
她是自言自语,不料一个清脆少女的声音却钻进了耳中:“呀呀呀,所以说,这么好的天气实在不应该打伞!”
如依蓦地侧过头,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少女倚墙而站,穿着一袭简单利落的鹅黄色裙子,正冲着她笑。
适才拐过街角时,她有被盯梢的感觉,如今莫名出来一个少女,她心里估摸了七八分,却故作呆愣地看看那少女,又看看自己的伞,再看看周围,举步欲行。
果然她才踏出两步,就听少女在身后不满道,“喂,你干嘛不理我?”
是个粉嫩的主,如依在心里估测完毕,微微一笑,转过头注视着她,不说话。
少女嘟起像喇叭花一样的嘴立刻化作了高兴的笑:“嗨嗨,我叫莫菲。”如依微微挑起眼看了她一眼,亦回了一句:“你好,我叫——”她自我介绍还没完,那叫莫菲的少女便抢先一步接了口,“我知道,你叫如依!”
如依再从容装相,也不由僵了一下,莫菲快步跑到她的伞下,一脸期待道,“没人陪我玩,你陪我玩好不好?”
她啥都没有,就时间多,看着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便笑眯眯道:“如果你请我吃饭。”
莫菲是个爽快人,蹦蹦跳跳跑到路旁的贩子那里买了两串糖葫芦,把其中一串递给她,一串自己咬了,一面嚼一面道:“午饭有了,走吧。”
如依看着手上的糖葫芦,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很甜。
一路上,莫菲絮絮叨叨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弄个女扮男装什么的?”
如依向来把女扮男装归于伪娘和人妖一类,看看娱乐娱乐就好的这种,对她这种不着边的主意嗤之以鼻,随手拿起路边摊上卖给小孩玩的鬼脸面具,笑道:“这个蛮像你的,不如戴这个算了。”
莫菲白了她一眼,但一看到那舌头吐得长长的面具,眼又亮了:“就这个!”如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做没看见,最后是莫菲拍板买了一个惨白白的和一个黑黝黝的鬼脸面具。
京华城中间有一条小江,名叫观月江,水面宽敞,水流和缓,河中有一个的小岛,建了一座六角楼,名叫玲珑阁。夜幕降临后,楼阁与两岸的花灯一盏连一盏地亮了起来,倒映在水中,星星点点,河面画舫精巧玲珑,飘出几里远,夹在丝竹声里,飘飘悠悠。
江边人摩肩接踵,小商贩们在人群中呼喝着卖些小玩意儿和零嘴,平添了不少热闹气氛初夏微风清爽。
混在人群中却是热浪翻滚了,如依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侧过脸看了看身边抱着满怀零嘴的那位,蹙眉道:“你想在这里玩?”
莫菲点点头,眉飞色舞给她介绍:“这可是京华一宝啊,要知道,咱这里的漂亮姑娘就算没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所以呢,每年这时候,都会举办一次群芳宴,各家各院,各地班主都会带着姑娘来展示一番,可以大饱眼福,咱怎能错过呢?”
周围人声有些嘈杂,如依没听得很清楚,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做声。
莫菲已习惯这样说三句她回一句的,伸手拉住她,一阵小跑,码头边有搭客的画舫停在那里,莫菲给了十两银子,上船,瞅着江水笑道:“看美人是要近距离看的,对吧?”
如依看得心里咂舌,白花花的银子就跟打水漂似的,这也难怪,把价位收高一些,才能把贫富分开,穷人只能在岸上看人海,富人却能进去观美人。
玲珑阁门前侍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原来是时辰未到,闲杂人等不能进去干扰姑娘们梳妆准备。不过莫菲有的是办法,足下一点,轻飘飘飞了上去。
如依一愣,见莫菲在上面看着她笑,心知她在探视,忍不住撇撇嘴,取根绣花针在侍卫脖颈后一扎,把人扎僵了,朝她耸耸肩,大摇大摆进门。
莫菲咯咯一笑,把她拉上最顶层,悄声道:“看看咱怎么玩!”说完把鬼脸面具一戴,跳进阁中,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声,阁中姑娘来来往往,听到声音回过身来,直吓得翻白眼晕过去。
莫菲轻功了得,灯光下只见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四处飘飞,所到之处处处人仰马翻,如依没她的能耐,于是躲在门口处,见有姑娘,便吓她一下。
玩了几回,如依觉得没趣,把面具取下来,在楼阁外的回廊慢慢走,因莫菲的搅和,所有人都追着她去了,没有谁发现如依,如依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笑道:“如此,甚好。”
从楼上往下看,江中景致极好,若不是人多了些,倒似在画中走一般,只可惜脂粉味重了些。
忽而,前方脚步响动,一个娇嗲的声音气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要是误了本姑娘的事儿,你们谁担当得起?”
丫鬟不敢多言,齐身下福:“是,艳娘。”如依回过头,见是一个长得妖艳的女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走过来,手里捏着帕子,一脸风情。
虽然长得差了些,这时候还能这么镇定,倒有一番本事。殊不知是那叫艳娘的女子十分自私,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妨碍到她,她就不为所动。
艳娘见如依目光肆无忌惮,怒道:“你谁呀?”如依耸耸肩,无辜道:“化妆的。”艳娘颐指气使:“过来帮本姑娘化妆!”
如依求之不得。
她走进阁中,梳妆台前有一个光亮的铜镜,台上各式化妆工具齐全。她心念一动,趁众丫鬟帮艳娘除掉斗篷之机,眼疾手快地拿起铜镜往窗外一扔,转过身,背对着窗,微微一笑:“姑娘请坐。”
艳娘似乎看到了什么,但又看不清,她是懒得管事的人,也不说什么,在椅子上坐下来。
如依唇角泛起一丝微笑,板起脸对众丫鬟道:“闲杂人等一概退下,我不想被人偷师。”
丫鬟们熟知这类人的嘴脸,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很合作地退了出去。
古代的胭脂水粉与如依熟知的相差甚远,她也不管,拿了黑的当胭脂,用手指沾了,往艳娘脸上涂,一会儿就把她的脸涂得黑里透亮,又取了淡红的在她唇上抹了抹,往后站开两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不错,很有印度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