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依横他一眼,回到设计室中,向她定制的衣裳已经是夏天排到秋天了,而她依然一件衣服也没设计出来,忙着呢。
许是避嫌,许是不在意,如依再也没有问过银多多关于宣王府的事情,银多多亦不与她多说,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这样平静过了几天,如依依然捣鼓自己的作品,她从架子上取一件云慕公子的衣裳,尝试用自制的衣架挂在屏风上,画图。无奈,那款式过于复杂,她弄了半天也分不清前后左右里外。
想不到,银多多又冒了出来。
如依一见他,便知道不管是刀光剑影还是血雨腥风或者握手和平,事情总算是过了,她仰脸一笑,把衣裳往他身上一扔:“穿上!”
银多多嘴里叼着果子,一脸不解:“干嘛?”
如依双手叉腰,瞪着他:“当我模特。”
银多多秉着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又问:“模特是什么?”
如依想了想,说出几个令他差点想吐血的话语:“木偶。当然,要说人偶也可以。”
银多多脸色一绿,把衣裳摔在地上:“爷不干!”
如依想了想,换一个措辞:“衣裳要穿上身材知道合不合适,我要帮你设计衣裳,首先你要看你气质与衣裳是否合适,对吧?所以,只是试穿,对,试穿!”
银多多一看便知道是云慕的衣裳,但看在两人这么熟悉的份上,勉为其难帮她试。他的身形比云慕公子略大,穿在身上就如紧身衣一般,全身的线条顺畅如同行云流水。
如依惊叹了几秒,就像猫见了老鼠一般,让他站在大堂中间,自己急切地展开白绢,画图。可怜的银多多想摆一个迷人一些的姿势,可立刻被如依吼住了:“别动!”
银多多一脸委屈,就是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如依画好了,吹干墨水把白绢钉在屏风上,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布料。
银多多无聊得紧,指着白绢道:“你不用卷轴了?”
如依横他一眼:“被你再撕一次?”
银多多无辜地摸摸鼻子:“如果想,这个也是能撕的。”
如依冷笑两声,剪刀对准他:“是吗?现在你是自己撕呢还是我帮你撕?”
银多多比无恨的定力显然高多了,他微微一笑:“岂能劳你动手,我自己来。”他将外衣脱下,如依将裁好的布往他身上披。
都是未缝纫的面料,大大小小有十几片,她用大头针别着,弄成一件衣裳。
郁闷的是,那件衣裳的穿着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一面用笔圈出亟需修改之处,一面寻思着该如何修改,专注得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她白皙的手指在他身上摩挲着,若是平时银多多定会调戏几句,但难得见到她这么认真,眼中亮晶晶的,有着令人着迷的神采,不禁露出些赞许。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笛声划破天际。他眉毛一挑,反射性地往外冲。如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要走,一下子抓住他:“别走,还没完。”
银多多边跑边挣脱她的手:“这事十万火急!”
正说着,第二声笛声又响起来,如依跺足道:“我只要一会儿!”
银多多甩开她:“不行!”待跑出门外,如依才想起什么,大声道:“你衣服还没——”穿字没出口,一阵风吹起她的纱裙,竟是银多多去而复返,披上风氅顺手把她捞上,如风般飞奔。
他利落的身影如同燕子般划过重重建筑,往前边掠去。如依被他箍在怀里,只觉得难受。原来他身上满是大头针,两人一靠近,针不是扎他,就是扎她。
一个字,疼。
她更加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满身的针把自己刺成刺猬。银多多也疼得慌,可他硬是忍住了,如依心里不由得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第三声笛声响起时,两人在破晓城的大门前下了地,那里已经排满了人,排成两边各式服装,男女老少,垂首而立,神情一样肃穆。对他们狼狈的模样,连看都没看一眼。银多多在右侧第一个位置站下来,而右二和左一的位置空了出来,如依立刻明白其中的玄机,急忙后退两步,站在银多多的身后。
当中的青石板路上停着三辆马车,其中最大最豪华的是第一辆,车前两个骑卫,车后二十个侍卫,排场之大,令人不敢仰视。
这么骄矜的排场,莫非云慕公子?似是应证她的想法一般,一个侍童撩起帘子,云慕公子缓缓从里面出了来,旁边立刻有侍从上前搀扶住他。
云慕公子身穿玄色衣袍,搭配红色图腾,有一股沉着、睿智之气。除了夜宴那次他穿了大红锦袍之外,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穿浅色衣裳,慵懒优雅,穿上这玄色衣裳,却像变了一个人,如帝王般霸气。
云慕缓缓走了几步,却蓦地停下脚步,淡淡道:“多多。”
平时他一般习惯唤银多多为“银子”,“多多”这两个字一从他嘴里冒出,银多多知道要糟,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属下在。”
如依见他如此做小伏低,不禁微微一笑,难得他也有今天!
云慕公子瞟了一眼他的衣裳:“下次整理好仪容再出来,反正你都是迟了。”停了一下,又道,“收拾东西去广宁,别让我再看见你。”广宁是一个座不大不小的城,那里有破晓的根据地,但派一个宫主去,明显是被发配边疆。
他的话很平很淡很清,但在场的人莫不冷泠泠地打了一个寒颤。
银多多脸色灰白,低头应“是。”
如依知道是因她而起,心中过意不去,可她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他的意,否则自己只会比银多多死得更惨。
果然,云慕公子又道:“如依。”
原本优美的两个字就如利剑一般插入她的心里,如依突然就醒悟了,云慕公子平时不称呼人的名字,若是喊名字,就意味着大事不妙。
她低了低头,没说话。
云慕公子淡淡道:“浣衣坊缺个人手,你去帮忙一个月。”
如依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不甚在意,只是看着银多多,银多多却一直没有回过他,尽自离开了。如依急忙跟上,在门口堵住他,他淡淡一笑:“怎么?想与鄙人一块走?”
如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银多多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耸耸肩道:“算来是我连累了你,回去吧。”
如依狠狠地咬牙,说出一句话:“若非把柄在他人手中,今日与你走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