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闪光灯响起。
“好了。”随着照相师傅的这句话,原本静止在底片里的人儿开始活动起来,共是一家五口,神态亲密的夫妻两人,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还有抱在妻子怀里,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包子,显然刚才拍的正是全家福。
而抱在李淑兰怀里的小包子,就是郁家最小的孩子——郁泉,小名郁小宝是也,郁家唯一的男丁,李淑兰期待已久的小儿子。
李淑兰对这个迟来的孩子疼宠之极,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个女孩子还要娇养,幸好郁泉还小,否则若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还不得爬梯子上房摘去。
郁果很喜欢这个弟弟,无事时就喜欢趴着看他,偶尔戳戳他的脸蛋儿,对他的很多行为都十分好奇,常会瞪大眼睛好奇道:“这是做什么?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有时,郁泉也会吐个泡泡来回应姐姐的话。
郁果偶尔也会吃醋,因为随着郁泉的出生,无形之中,李淑兰对她的关注就少了几分,刚开始郁果气不过,就会发脾气,还哭过好几回,说是妈妈偏心,有弟弟就不疼她来着,依依听到了,连忙打叠起来安慰她:
“弟弟还小呢,离不开妈妈,等长到你这么高,就不会粘着妈妈了。宝宝小的时候都会这样,你以前也是,妈妈整天抱着你,姐姐都以为妈妈不稀罕我了呢。”
“真的?”郁果睁大泪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依依连忙点头,同时试图用别的话转移开她的注意力。
听懂了这番道理,郁果渐渐就释然了,总体说来,她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虽然爱哭一些,常常会有点小脾气。
像方才拍照时,因为对照相师傅没把她的位置安排在郁福和李淑兰中间,她十分不满,就很不合作,好话说了几筐也没用,最后还是哭了一鼻子,才委委屈屈地摆出了合作的姿态,到现在还是一副臭脸。
不论依依怎么逗,她还是拧着眉毛,不肯露出一丝笑意,依依无奈,只好把她交给郁爸爸,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发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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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出了照相馆,准备回去。依依推着郁泉的小童车,准备摆正方向,正这时,旁边人行道上一辆自行车“嗖”地驶过,刮蹭到了童车尾部,童车的方向歪了半边,依依也被带着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发出一声惊叫。
车上的人见闯了祸,捏着手闸停下来,推车几步走了回来,是个十七八岁,穿着迷彩服,眉目轩俊的少年郎。
“对不起……”他不太情愿地开口道。
依依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看着面前晒得黝黑的男孩子,倒是说了对不起,只是闯了祸,好歹也要关心一下,问问人家有事没事,要不要紧吧?还有,那眼角,直往上瞟是什么意思?显摆你的黑眼珠子?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依依反射性道。
她正有些郁闷,觉得流年不利,似乎今天从早上起来就不太顺,这不,无妄之灾,刚出门就碰上这茬儿了!
“你……”男孩子脖子一梗:“你还想怎么样?”他急着要脱身,还有事要忙呢!
“怎么?你是怎么遵守交通规则的?没看到这是人行道吗?还有,学校老师交给你的全还回去啦?思想品德和政治教育都白学了?道歉就你这个态度啊?表情要严肃,态度要诚恳,知道吗?”依依拍拍身上的尘土,站定了,中气十足地嘲讽道。
“我……你!”男孩反驳道:“我怎么就白学了?”
“哦,”依依嗤了一声:“那没白学,你就成了这样,要是白学了,不就更对不起社会了吗?”
我哪里对不起社会了?男孩被她挤兑地说不出话,待看到她雪白的小公主裙上大块分明的污迹,喉咙里堵了一下,丢出了一句:“哼!好男不跟女斗!”
“哟!”依依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你撞到了我弟弟的车子,难不成还要跟我斗吗?”又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男孩气的手指都在发抖,怎么碰到这么刁蛮不讲理的丫头,不就是道歉不认真了点,至于嘛?
本来是不至于的,只是正好今天你倒霉,撞在人家的枪口上而已。依依心里有火发不出去,偏有人不巧,正撞在了火山口上,还能怎么样呢?更何况,女人不论大小,若是不讲理起来,旁人都是没有办法的,更别提人家还占了个理呢,就不饶人了又能怎么样。
对于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啦。
与人争论无妨,可是,和女孩子斗嘴,赢面本就不大,再说,即使真赢了,也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臭丫头!”男孩气愤道。
“坏小子!做错事还不承认!”依依也不示弱。
“你!”
听到这边没说三两句,就吵得不可开交,郁福和李淑兰顾不上别的,赶紧跑过来,李淑兰拉开依依,由郁福和男孩去交涉。
依依被拉开时,还朝他吹胡子瞪眼睛,又吐吐舌头,做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脸。
“你这孩子,真是难缠……”郁福回来,抚着她的头顶道。
“是他先错的嘛……”依依拉着郁爸爸的大手,谄媚地笑道。
适当吵架,有利于身心健康。她的气出了大半,心情就好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然后,心里悄声道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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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张美娣的文具店后,第一件事就是放郁泉下来休息,郁泉早累了,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就眯着眼睛睡去了,他睡着后,大人们就压低了声音开始商议事情。
郁泉出生在年初正月十五,这个孩子没折腾母亲很长时间,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啼,李淑兰听到是个儿子的时候喜极而泣,连守在外面的郁福也笑得像个傻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声问妻子怎么样了。
接着是开学,还在月子里,李淑兰就如愿地转成了学校的正式老师,她把这归结为好运——儿子带来的好运,至于郁福的努力,只是不太重要的充分条件而已。
连去上课的时候,她都是两袖生风,满脸笑意的。
到了七月,郁小麦和郁小米同时参加考试,小麦高考考的还算不错,后来填报了护理专业,九月就到省城去上学了,小米则是死活不肯上高中——说她看到书就头痛,怎么也学不下去了。
全家人轮番上阵,都没能使她改变主意,几天下来,郁奶奶的皱纹都加深了好些,小米口风依然不改。
最后,郁爷爷看着皱眉头撅嘴巴的小女儿,叹了口气,说算了吧,不想去就不去了吧,过段时间去学门技术吧。
又有人劝小米小心将来后悔,小米摇了摇头,道:“肯定不会后悔!我是实在学不进去了!”
依依可以证明,后来小米的确没有后悔,经过这番折腾,她自己也想了,莫非真的有人全不是学习这块料?
同时,许家最小的许建强的成绩也下来了,不负众望的高分,甚至比当初许建国考入城里中学的成绩还好,张美娣乐的合不拢嘴,为此两家还摆了两桌酒席庆祝,开席不久,得到通知的许功立带着他的准妻子也来了。
孩子们看到爸爸身边的这个阿姨,都显得有些尴尬,眼神也以不善为多,依依则是心想:离婚一年这位前姑丈身边就添了新人,真是喜事,实在可喜可贺啊。
她不留神就把后面这话说了出来,结果许家的男孩子们轮番向许功立道贺,许功立就有些讪讪地,原本没想着带她出来的,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也不知前妻会如何反应?鬼使神差就把她带上了,当然张美娣也没什么反应,小镇就这么大,有点芝麻大的事,就能从这头传到那一头,她早就知道了,看到这个年轻的女人虽然心里膈应,不过面上的礼数却一点也不少。
女人也对许功立的不自在视而不见,兀自笑得如沐春风,依依倒是暗叹了口气,希望她私底下,也能笑得这么开心才是,希望不是被许功立的外在条件迷惑了,才糊里糊涂一脚踏入婚姻这个坟墓的。
这就如家常的鞋子,不是好看就可以,要穿得舒适,走得远路才是上上之选。
张美娣多喝了一点,回去之后有些薰薰然,第二日便对李淑兰说,如今两个儿子都要去城里读书,她也想到城里去了,随便做些什么,一则免得疏于管教,孩子们学坏,二来这边的工作铺子虽好,只是工作是死工资,现在还行,将来未必能够,铺子虽说还不错,只是宋芯芯很快就要结婚,以后肯定是不做的,请新人揽总也不一定能放心,再说了,这两年跟风者众多,竞争激烈,生意显然不如先时好做了,再也有人不肯好好办事,非要上门来蹭吃蹭喝,还不如盘出去,做些别的打算了事。
李淑兰细细听了,以为她为昨晚的事生气,只道先别别急,等仔细想清楚了再做打算。
过了一段时间,张美娣便办了停薪留职,眼见是真个要下海去了。到了这个地步,李淑兰也知道不是玩笑,明显来真的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怪舍不得的,怎么说走就走……”
张美娣一扯她的袖子,觑眼看着她,笑道:“你呢?就想这么呆着?”
不这么还能怎么着?李淑兰有些不明白。
“你也不想想,现在双福都到城里工作了,就丢下你和孩子在这边,你不想也过去看看?在那里找份工作?不比我们这破镇子强多了?到时候,如果工作不好找,咱俩可以一起开个铺子,我寻思过了,文具店就不错……”
后来她便真的来城里,开起了文具店。等到了十月一日,就邀请李淑兰一家过来,一起聚一聚,这才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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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去商议他们的事情,依依只照看着弟弟妹妹,郁泉睡了半个多小时就醒来了,醒后居然也没哭,翻身趴着,睁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郁果拿着小摇铃逗他玩耍。
郁泉就弓起身子,弯着腿儿,撅着小屁股向那只小摇铃爬去,待他快要够到时,依依伸出手,恶趣味地把小摇铃拿得远了些,郁泉便又继续向前爬去。
如是三番,他也知道自己是够不到了,便泄气地趴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背上,要哭不哭地,样子十分纠结,又可爱极了。
依依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这个么——就叫做挫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