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张美娣才悠悠醒转。她揉揉肩膀处酸痛的肌肉，扭头一看，小儿子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下巴搁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正熟。
怕惊动儿子，她悄悄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想抱起儿子，让他躺着好好休息休息。
手感处略有沉重，抱着竟然有些吃力。她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儿子就这么长大了啊。
许建强醒了，用手背擦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睡着了？”
张美娣抱着他，亲亲他的脸蛋，问他：“哥哥呢？”
“做饭呢。”
她深吸一口气，果然闻到扑过来的饭菜香气，反正也醒了，她准备放下他去厨房看看。
许建强却不松手，揽住她的脖子，眼睛乌黑，水汪汪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妈妈，”许建强顿了顿，才小心地说道：“你不会变成爸爸那样吧？”
他们哥儿仨一路扶着母亲回来，张美娣虽说没多少过分的举动，可是一路上又哭又笑又说又骂，把几个人都折腾出了一身汗。他不由得担心，妈妈不会也经常喝酒吧？
我才不会变成个醉鬼，怎么可能呢，张美娣摇摇头。她从没醉过，十分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抱着酒瓶过日子，再加上心里忧闷，借酒浇愁，不小心就喝多了，倒不是有意为之。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后就轻飘飘的，走起路来就像踩在弹簧床上，别的全无印象，连自己怎么回来都不记得了。
醒来却是头痛恶心，这下更不理解别人买醉的行为了。
“妈妈保证，再也不这样了，嗯？”她碰碰儿子的脑门。
小男孩高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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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建中做的是蛋炒饭，用剩下的米饭，又切些别的材料，他学着张美娣做这道菜的程序，下油，滑蛋，放米饭，仔细翻炒，放盐，最后尝了咸淡，觉得不错了才乘出锅，端上桌。
张美娣忍着腹中的不适，尝了一口，倒是都熟了，虽然米饭没有划散，一块一块地，外面糊了里面还没热，不过盐放的正好，味道也还行，总体算是不错的了。
“不错啊。”她点点头道。
“真的？”许建中下厨的经验少得可怜，很开心得到这样的认可。
“真的呢。”她看着吃的欢的三个儿子，郑重道：“放心吧，妈妈以后再不会像这样喝醉，妈妈呢，要努力工作，赚很多钱供你们上大学，你们呢，也要争口气，好好学习，好不好？”
“好！”三个孩子齐声答应。
“那你们长大都想做什么呀？”她笑着问道。
“我想当作家！”许建国首先开口。自从他的文章发表后，又买回那许多杂志，他写作的热情就如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新出炉的缺胳膊少腿的章节极多，依依都听怕了，他却乐此不疲，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把想到的都记下来，故事也一篇一篇地往外迸。
“我要……”许建强咽下一口饭：“我要当科学家！”
这是大多数孩子都青睐的答案，是个崇高而又神圣的理想。在一个“科教兴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年代里，重视科技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是个标准的好答案。
张美娣正要夸他几句，看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要不开小卖部也行！”
“噗！”许建中的米饭喷了出来。
“啊？”张美娣也大吃一惊，这算什么理想？
“我看芯芯姐姐就不错啊，小卖部很好玩，还可以一直收钱。”他解释道。还有，卖冰棍也不错……
张美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不错，呃，也不错。”
许建中翻了个白眼，这臭小子，把他自己的零花钱把得死紧，敲也敲不出来，神仙把门似的，居然还羡慕人家收钱？不是掉钱眼儿里了吧？还是，需要练练？
“那你呢？”张美娣的目光看过来。
“这个……”他挠挠头发：“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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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想做什么呢？他问自己，少人问起，他自己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都没有个头绪，倒是把向来贪觉、一睡就到大天亮的他
折腾的有些失眠，到后来是想睡也睡不着了。算了，明天问问大胖二胖，看他们怎么说。
月色如银，慷慨地步入屋内。不知是谁，翻了个身，吧嗒着嘴，嘟囔了一句“好吃”。
梦到啃鸡腿了吧？他在一片安静中，盯着屋顶，只是胡思乱想。
“吱呀”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这是父亲回来了。
他听许功立不知在说些什么，又听到张美娣无奈的劝阻声。
许功立火了，骂骂咧咧的。
“小声点儿！”张美娣压低嗓子道。
“管……管得着么你！”许功立的声音愈发大了。
他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突然一惊，电光石火般想起白天依依说的话，当时没听清，现在想来，打架，没错，她说的是“打架”！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快速下床，才走出房门，就听到许功立的声音。
“我叫你跟那些男人说说笑笑，你个不知检点的东西……”
“赚钱多顶个屁用，要不是靠着老子，你能有今天？”
边骂边手脚就痒了起来。
“我没有……”夹杂着张美娣的低泣声。
他的手直哆嗦，甚至打不开门，发狠一脚踹了进去。就看见张美娣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里，许功立吮着手关节，又甩了甩手。
许功立喘口气，骂道：“几天不打，你就造反了是吧？”
张美娣惊恐地要往后退，可是已经到了墙角，又能退到哪儿去？
她闭起眼睛不敢看，预料中的拳脚却迟迟不到，睁眼一看，儿子像一座小山般，正好挡在她面前。
“你做什么？”他朝许功立大喝道。
“老子做什么……用……用得着你管？”许功立的声音含混不清，想把他拉开。
“不许打我妈！”他死死盯住许功立，两脚像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
“老子让你多管闲事，多管闲事……”许功立的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来。
他用手臂护住头颈，并不反击，咬着牙齿，心中只道：打吧，打吧，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张美娣边哭边去扯丈夫的胳膊，却是徒劳无功。
妈的，可真疼。许建中放下手臂，怒视着跌坐在沙发上直喘气的许功立，笑道：“打啊，怎么不打了？”
许功立瞟了他一眼，并不回话。
“打啊！”许建中大吼：“打啊，有种你打死我！”
许功立表情依然凶狠，他却从中看到了一丝胆怯。他在害怕，他不是很威风吗，怕什么呢？
许建中不放松，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眼中的胆怯由淡转浓，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泄下气来，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怕是知道自己理亏了吧？
许建中昂着头挺着胸，站的笔直，好似从战场上凯旋的将军。
然后……
他得意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