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沉默半晌,道:“十三弟人才出众,将来必是我治国的大好助力!”他顾盼之间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看来打小的教育尚未尽数归还!可惜言下之意听在我耳里,却更似小学时“你可不要辜负老师的期望!”之类的笑话!
我强忍住嗤笑的冲动,顺势于语气中带上一丝低落,说:“太子爷请放心,十三阿哥一定会尽心效忠太子爷!毕竟……他之所以坚持娶奴婢,亦无非是希望太子爷得到我佟佳氏的助力、如虎添翼!”
太子满意地颔首,惺惺作态地劝慰道:“你与十三弟素来亲厚,他不会待薄你的。”我轻叹一声,说:“奴婢并不担心自己,只担心着十三阿哥此举得罪德妃娘娘和直郡王,我佟佳氏与直郡王始终有着不易扯断的牵绊……”
太子诧异地睨着我,我讪讪一笑,说:“请太子爷恕奴婢失言,想来以直郡王的倨傲嚣张,迟早会得失皇上的!”太子闻言目露阴骘,一时默而不语,我心内暗叹,女子真是行事不易!言辞中丝毫不能论及朝政,无法将我的方法坦然告知,说大阿哥贪污之举无证无据,最好是从旁陷害!
我兀地惊叫一声,说:“太子爷,奴婢该回去了!容贵人想必四处找奴婢呢!”太子回过神,刚欲答话,我说笑般道:“容贵人得皇上如此用心良苦的对待,奴婢可得罪不起!”太子眉尖微挑,笑说:“哦?你倒说说看,皇阿玛是如何良苦用心的?”
我暗哂若非我正中下怀,这种程度就想套我的话?!将康熙的心态说过一遍,八阿哥和良妃自然略过不提,喟叹道:“其实奴婢亦明白,皇上由始至终宠爱着容贵人,当初将我拘禁到露华楼,想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将她一同放出来!容贵人晕倒时,皇上不知多么忧心!亲身来探视呢!”
我怔怔地目注着前方,话锋一转,说:“可惜容贵人并不理解皇上,甚至心有怨怼,怪皇上让自己饱尝寂寞滋味。皇上如今自是不会重蹈覆辙,可虽非专宠,亦时常召幸,她却依然觉得备受冷落、无人陪伴,是故整日寻奴婢相陪,聊以慰藉……”
语毕,我“惊觉”地侧回头,说:“奴婢多言了!”太子目光连闪,沉吟未语,我心知不可太过急躁,遂道:“请恕奴婢先行告退!”一面策马回营,一面心忖着婉愉的美貌加上太子的下流思想,我就不信他不曾动过念!
我的言辞中又是寂寞、又是冷落、又是慰藉,皆是专属深闺怨妇引人犯罪的词语,日后再接再厉,太子一“将心比心”,把对于婉愉的觊觎与对于大阿哥的恨意串连起来的机会就相当大!
作成婉愉与大阿哥私通的假象,他不愁康熙不龙颜大怒!此事面上最大的得益者自然是太子,背地里却还有四阿哥和八阿哥,权当是我偿他们的吧!顺带还可以将婉愉的死合理化,成为畏罪自杀、无颜苟活!
————————————————————
八阿哥闲适地倚在软垫上,习惯性地随手把玩着扳指,含笑问:“你今次打谁的主意?”我眯了眯眼,不想再计较他罔顾我的意愿、使人把我“架”来的举动,挑了距他最远的角落坐下,淡淡道:“八贝勒此话何解?”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静静凝视我半晌,说:“翎兮,我道过歉了。”轻柔的语调差些令我酥软了心肠,可记起前事,忍不住轻拢眉心,他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那双纠缠成梦魇的幽黑眼眸里有着不可错认的侵略性!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害怕他,可此刻独处,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远离、再远离!
今次我牵扯上太子和大阿哥,亦无非是想象征性地报答过他,而后心安理得地老死不相往来!
我戒慎地盯住他直起身子的动作,漠然道:“八贝勒言重。”他苦笑一声,沉默片刻后,转回正题道:“你素来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近日却动作频频,你想做什么?”
我眉梢一扬,习性被看透,无从辩解!恰管材于外间唤道:“贝勒爷,奴才有事禀告!”八阿哥闻声蹙起眉,旋即展开,扬声道:“进来吧!”
管材行过礼,说:“启禀贝勒爷,魏公公自今晨起一直昏迷不醒,皇上和直郡王、太子皆清早离营,苏公公使人来向贝勒爷讨旨意,好请太医去看看!”我垂落眼睑,有道是,晕得早不如晕得巧……
八阿哥默了会,说:“吩咐林太医去看看,一会来向我回报。”管材应道:“喳!”转身掀帘而出。我抬起眼,八阿哥凝睇我好半晌,说:“跟我下盘棋吧,你也想听听林太医是怎么说的吧?”我双唇一抿,虽不认为能瞒得过他,留下却是不打自招!可惜,我的确想知道铃兰中毒于此时的诊断……
我隔远望着他布上棋盘,原地踌躇不已,他见状笑叹道:“我不会吃了你的!”我嘴角一撇,方磨磨蹭蹭地起身走至案前坐下。
————————————————————
刚好一盘棋的光景,林太医求见,气喘吁吁地抹着额头的汗,说:“启禀八贝勒,依微臣所见,魏公公似乎是服用过量类似于洋地黄的药材以致中毒,心脉时而阻滞、时而过速,不过其余症状又与洋地黄中毒全然不同,魏公公昏迷前没有反胃作呕、痢疾等等,是故微臣不敢妄加用药,仅以金针疏导……”
八阿哥问:“魏公公的性命可有碍?”林太医面露难色,道:“这……微臣不敢断言!”我一挑眉,类似于洋地黄么?想来铃兰毒甙在体内的新陈代谢同样较慢,用量再少,积累到一定的浓度亦会毒发!八阿哥颔首道:“你下去吧,此事先不要声张。”
我若无其事地收拾着棋盘,感觉八阿哥的视线一直凝在脸上,抬眸道:“怎么?”他面色沉静地问:“你要他的命?”
我缓缓勾起嘴角,拈起棋盘上的最后一粒黑棋放入棋盒,慢条斯理地说:“魏公公日后于八贝勒而言,会是一粒相当有用的棋子,我岂会为了区区私怨而坏你好事?!”话说得冠冕堂皇,若非明知魏珠死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毒都下了,还留着他的命作甚!
沉默好半晌,八阿哥道:“如此说来,下毒的并不是你,你亦无法告诉我是何种药材?”我淡淡睨着他,不置可否,铃兰毕竟是四阿哥替我找来的,追究到我身上无妨,万一牵扯上他,麻烦可大可小!
我施施然站起身,道:“或许是魏公公自苏公公那夺去我所赠的鹿茸,滋补过甚,据说绿豆、甘草清火解百毒,纵然无益、亦不会有害!”以中药的低效率,要清光魏珠体内的积毒,理应花上一段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