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脸色一黯,我这才记起他当初照顾落水的我时,已搬来畅春园,而后因为需要抽空学习朝鲜语,迟迟没有回宫,理论上,他是一定会出现的!此话显得我的信任太厚此薄彼,虽然就办事而言,八阿哥在我心目中的确要可靠得多……
我摸摸鼻子,牵强地续道:“不知道你找来的太医会不会乖乖听话,我醒着可以贿赂他!”那就大家一起薄吧!八阿哥笑睨我一眼,问:“你有受伤么?”我笑道:“只有一些细微的擦伤,一会多裹上些纱布就是了!”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大步流星地掠进门,见到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十三明显一怔,我有些尴尬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四阿哥,讪讪一笑,心道我请他们帮忙只是顺势而为,横竖王富每日都来!若没有足够灯油,燃不起来的火苗太不合理!
相互行过礼,十三仔细地端详着我,道:“翎兮,你没事吧?我们听说整个露华楼陷入火海,根本扑不灭!”我尚未答话,即被一声“皇上驾到——”吓得魂飞魄散!我万万也料不到,康熙会亲自过来!
我倏地掀开斗篷,与阿哥们齐声恭迎道:“奴婢参见皇上!”“儿臣参见皇阿玛!”心忖恐怕我还是低估了婉愉对于康熙的意义!太医恰由内堂出来,忙跟着跪下请安,康熙淡淡道:“都起吧!林太医,她们二人情形如何?”
太医说:“回禀皇上,容贵人除去身上的数处擦伤,间或的梦呓声音如常,可见咽喉并无灼伤,依微臣所见,昏迷该是浓烟所致,并无大碍!至于翎兮姑娘,微臣还未及诊治!”康熙打量过我,颔首道:“那你替她诊治,朕进去看看。”
我紧抿着唇,截止到此依旧是照着剧本走的,可某人会不会听到“皇上驾到”的声音就激动得跳起来胡言乱语?!
我走回案前,心觉不妥,遂坐到十四下首,又想着康熙对于此处四位阿哥的存在,会否心生何念呢?太医号过脉,接到八阿哥给他“照直说”的眼色,道:“翎兮姑娘并未受伤,只是肢冷脉微、体质虚寒,平日需注意滋补,特别是……要避免感染风寒。”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多谢太医。”十三兜头罩来斗篷,叹道:“我真没见过穿着残破的中衣、蓬头垢面还能如此自在地晃来晃去的女子!”我拢起斗篷,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我又不走美丽端庄的路线!一面暗自焦急着康熙怎么还不出来!
良久后,康熙转出内堂,神色如常地问:“林太医,如何?”太医回道:“翎兮姑娘亦无大碍,开些清咽润肺的药即可!”我被康熙的到来吓得一直忘了假咳,幸好这位太医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康熙沉吟半晌,说:“翎兮,你二人在此好好休息,九功,传朕旨意,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入竹轩!”我心念暗动,故作迟疑地说:“皇上,不如……将容贵人与奴婢分别拘禁吧!”康熙睨了我一眼,不置可否,直视前方的眼内厉芒一闪即逝,提步出门,说:“你们几个,随朕去早朝吧!”
我心头一寒,不知这抹厉芒是因何而显,该不会是蔡婉愉这笨女人露出马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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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愉睡的是我的房,我吩咐守在门外的宫女道:“你们去把客房整理一下。”而后跨进门,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问:“你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不闻回应,我不耐地走至床畔,见她一脸凄迷望着帐顶,双眸却是晶亮晶亮的,忍不住冷声斥道:“我问你话呢!”她依旧拉不回丢失的心魂,喃喃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握了握拳,默念十遍我忍你!用力搡了她一把,一字一顿地挤出齿缝:“皇上可有问起事发的始末?”她怔了半晌,轻颔首道:“问过,我照你教我的说了。”我舒出一口气,道:“然后呢?”
“没有了,他叫我好好休息。”说着再次变成游魂……
“他在房内呆这么久,就这样?”
“……我初见他时,紧张得说不出话。”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没出息!康熙若朝她笑一笑,只怕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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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断断续续地睡足十二个时辰,咽喉依然有些发疼,这副身子骨真是劳累不得!十三道:“翎兮,我们差点被你吓死!怎么会起那么大的火?露华楼的楼体只剩下一副焦黑的框架!”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我所希冀得出的推论叙述了一遍,道:“若是起一场小火,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四阿哥睨着我,嘲弄地道:“你当巡夜的禁卫军是装饰用的么?如今时至月中,夜夜月色皎洁,若非是我,放船入湖根本不可能走漏眼,唯一可能就是熟知东西二堤四更时相差三刻的换班时间,自一处下湖、另一处离开,速战速决!若破门而入,势必惊起容贵人,灭口遭遇逃离或反抗,极有可能错失时机!”
我嗔道:“我不知道啊!总之达到目的就行,你可不准生气!”他瞟了我一眼,没有吭声,我努了努嘴,问:“你们怎么进得来的?”十三与四阿哥对视一眼,道:“皇阿玛昨日龙颜大怒,直言此事与之前明显有关联,是故同样命我尽速核查!翎兮,你不用担心,你们如今不是拘禁,而是受保护!”
我略一颔首,道:“我知道,你‘查’出什么了?”十三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笑道:“此事你不要操心,总之保你万无一失!”我抿嘴一笑,说:“对了,你们可认得容贵人?”四阿哥淡淡道:“认得,她以前深得皇阿玛宠爱。”
我眯起眼,问:“那么皇上为何要拘禁她?”十三撑着下巴,揶揄道:“你还想管闲事?”我横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想,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十三戏谑地“哦”了一声,笑问:“为什么?”我耸耸肩,说:“或许她太美,我嫉妒吧!”
我原本有个闪念,她活得那般痛苦,为何没有选择自我了结,我还以为古代女子都喜欢来这一套!直到我让她自己制造擦伤的时候,才明白她是根本不敢!彼时真是火冒三丈,我又没打算真的让她伤得如何严重,拼命给我瑟瑟缩缩!
我之所以向康熙似真似假地建议将我二人分开拘禁,一部分当然是想表明我为他女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另一部分则是心存试探,若他无心重纳婉愉,自会挑个旮旯将她继续拘禁!
其实婉愉此次有希望重回康熙身边,并不会轻易地自动说出一切都是我的计划,但谁知道康熙今次的宠爱能有多久?届时,她若想着反正自己没有再坏的处境了,说不定还能揽着我一起拘禁排遣寂寞,我所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丧失了康熙的信任,我长久以来营营役役的会尽数付诸流水!我赌不起!
昨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出现之前,我一直在想,越想,越是难以心安,生平第一次动了罔顾人命、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的念头!
其实生性冷淡的人,并非真的麻木不仁,只是在乎的东西很少!不巧的是,其中就有着与时势不符的现代观念!
宫廷的生活比起娱乐圈更是狭隘,牵一发而动全身!同样程度更大的,是每个人的利益可以说都必须建立在旁人的不幸之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直是最良善的姿态,当初,往来的说穿了不过一条或大或小的财路,我并不甚上心,可到此,往来的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人命!
我重新审视过自身和如今的社会环境,以往我兴之所至的举手之劳,在他们眼里一直是闲事,事实也证明随时都有可能惹祸上身!此次若不嫁祸一个不知是谁的人,我的结局殊难料!四阿哥说过,人都是在伤痛中变得越来越狠的,我难道还要等待着下一次的切肤之痛么?
黄易笔下的一句话很合理,我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贯彻始终的必要,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我本不再打算襄助婉愉接近康熙,谁知康熙会如此看重她,令我的计划再生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