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策安全,秋容和曦儿事先被乔彦伦支开,当她们匆匆赶回小楼察看的时候,我正盯着地面沾染的血迹沉思,秋容上前扶住我的手臂,说:“老爷,您折腾了整晚,让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就寝吧,院里的事……乔总镖头会照应好的!”语气中似犹有余悸。
我没有搭腔,径自沉吟半晌后,抬起眼望向身侧的二人,问:“尸体送去官府了?”曦儿点了点头,道:“乔总镖头本想待天亮后再去,不过白日里人多眼杂,奴婢担心着或许会再引起坊间的流言蜚语,遂请他们趁夜前往了!”我“嗯”了一声,吩咐道:“曦儿,你去外间候着,乔彦伦回来后,让他立刻来见我……不论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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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倚着坐榻,手指轻叩桌面,整件事由头到尾透着诡异,直到方才,我始理清头绪!
乔彦伦此人不同于一般的莽撞武夫,心思十分之缜密,从他替我制定出各种不同情形下的应对计策就可看出,说实话,当时我听得心不在焉……但我回房后这么久没有点上灯,我料定他必会察觉不妥!
在乔彦伦揭示金老三的身份之前,我已明白到来者不是“专业”的窃贼,他没有察觉到我利用的这点失误不足为奇,可令我思及,他若是单纯地为钱财而来,根本不必等我回房!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或许是刺杀我——而这一点在乔彦伦闯进来时,已得到了肯定!
我自问与这些江湖人物毫无瓜葛,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受人雇佣,此前是想着赚点外快,却导致了他最终的败局!而照他所言,若非此前受伤,那么就不存在“败局”,若不搞清楚幕后主使是谁,我防不胜防!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乔彦伦推门而入,说:“张爷,我等已将金老三的尸体送至督捕司了。”我略直起身子,道:“这么晚,官衙还有人在么?”他道:“督捕司每日均有人轮番值夜,负责应对一些诸如此类的意外,近日似乎还有一些大案子,我等抵达时,上下人等均齐集未散。”
我暗暗冷笑一笑,颔首道:“乔总镖头今日辛苦了,那些受伤的弟兄们派人好生照看着,施药滋补不需吝惜!”乔彦伦愧疚地说:“属下不才、令张爷受惊才是!不过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等事绝不会再发生了!张爷不需再称呼属下为镖头,裕丰镖局早已不在了,属下等皆是一心替张爷效命!”
我淡应一声,懒作无谓的客套,问:“你曾涉足于混迹江湖,蒙汗药一词可有听闻?”乔彦伦难掩纳闷,道:“未曾,那是……”我解释道:“是一种使人失去知觉的药!”乔彦伦一怔,道:“江湖宵小一般使用风茄末迷晕点子,以盗人钱财、取人性命,若非常年走镖、经验老道之人,很容易着道!”
我淡然说:“那么,就替我张罗一些风茄末来吧!”乔彦伦诧异地盯着神色自若的我,最终垂首恭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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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扬张开眼,打量过自己的处境,没有露出一丝被困住的不安,盯着斜倚在榻上洗去易容的我,淡淡一笑,说:“金老三有勇无谋,我早该挑个更好的人选,不过,我倒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
我放下手中尚未翻开的书册,暗忖他醒得还真早!漠然道:“的确是,并不是他把你供出来的,你若没有这点信心,不会贸然应承乔彦伦前来,不是么?”楚扬沉沉地凝睇我半晌,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嘴角轻扯,说:“他受雇来杀我,想从我这再赚些外快并不意外,可引出的问题,是金老三如此爱财,为何不自求一条活路——正如乔彦伦所言,京城脚下,我不会滥用私刑!他急于寻死,若是单单因为害怕见官,为何最初又会甘冒奇险来到京城?需知官府高价悬赏他的人头,他纵然再自负,也该清楚有钱若是没命享,就毫无意义可言!于是我就猜到,官府里有着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东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楚大人扬名京城的手段……”
楚扬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是我低估了你!”我嗤笑一声,道:“我回答了你的疑问,现在换我问你了。”他眉梢一扬,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淡淡道:“我不否认,不过那并不重要,我曾身处宫闱,学到许多时候最重要的是结论!你想杀我,而我,必不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相信楚大人可以理解吧?”
楚扬依然不动如山,他是刑讯的专家,自不会轻易透露出一丝不安,道:“那你想知道的是什么?”我站起身,拿出油彩开始易容,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说:“你的易容手段的确令人惊异,即使我存着心思、混迹于江湖多年,初时亦没有认出你来,不过你为了掩饰不存在的喉结,盛夏时分依然围着护领,反而启我疑窦……”
我浅勾起嘴角,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你的理由了。”没有待他询问,续道:“当时你既已怀疑我,可不但没有深究、反而放我走,而直至我灵犀楼的招牌亮出,你方开始行动,你是担心我会回到四贝勒身边,所以必须杀了我,最初的观望,一则是因为我竭力掩饰自己的身份,二则是你怕我被困太久而设法向他求救,是么?”
楚扬面色冷下,寒声道:“真是不愧祸水之名!”我淡睨他一眼,道:“看来你对女子的偏见太过严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暂时,我还没有打算要见他。”他挑了挑眉,说:“那你的酒楼为何取名灵犀?你该知道,四爷清楚此地,稍加联想,你躲得过么?”
我担心的从不是四阿哥,灵犀楼定名至今,我一直秉持着低调的原则处事,早先的宣传布势,绝不足以使主客立场颠倒——我甚至仅需照着收到的帖子下请柬!而我身为普普通通的汉人,近乎是明目张胆地于内城设立府邸,不止引得旁人揣测,最不安于幕后操纵者身份的人,其实是我!
如今既然知道当初安安稳稳走出官府不是八阿哥的杰作,心下已安定了不少,再想来,我已没有佟佳氏的身份,有的不过是孑然一身!纵是他妄想得到我的助力,他可以提供什么样的条件换得我的心甘情愿而非倒戈相向?!
我淡淡道:“做贼心虚自是难免的,要瞒过旁人,首先需说服自己,我不再是佟佳.翎兮,当然可以利用这样的形势替我造出最大的得益!生意人的事,楚大人理该没有兴趣。”
楚扬若有所思地望着我,说:“谈话看似告一段落了,如今你预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