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内堂,我一抬眸,此行的“其他目的”遂出现在眼前,可同样的,还有他身侧端庄温婉的妻子!我灼痛般移开视线,嘴角泛起的笑意倏地消失,无视余光中乌喇那拉氏微笑着朝我颔首,我不是受着同样的教育长大的,没有那么宽广的心胸……
我一时进退两难,倒似是明白了十三侧福晋富察氏的感觉,此刻要我行礼,无论如何无法甘心!跟在我身后进门的八、九阿哥恰恰解去我的困局,八阿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到身后,隔断了四阿哥的目光,笑说:“四哥、四嫂来得这么早?”
四阿哥淡应一声,乌喇那拉氏柔声道:“十四弟的生辰,我这个做嫂子的理该来帮着操持操持,不过九弟妹素来办事妥贴,我是瞎操这份心了!”是啊,算来算去,竟没算到十四的嫡亲嫂子!我苦笑着望向门外,咫尺天涯的感觉,亦不外如是吧!
八阿哥唤道:“翎兮,九弟的藏画是我们诸子中最令人称道的,你不是想学丹青么?不如去看看吧。”我不无感激地朝他一笑,说:“若是能有此荣幸,当然不可错过!”九阿哥顺势扬声道:“起荣,带翎兮去我书房!”
我尚未及庆幸自己得以眼不见为净,乌喇那拉氏忽地笑道:“那我陪翎兮去吧!你们几个兄弟之间聊的,我一妇道人家也插不上话!”我禁不住脸色一沉、僵立在原地,旋即深吸一口气,转行得太久,几乎忘了当初教授耳提面命,身为演员,在演戏的时候,绝不能受到自己情绪的困扰!
我回首绽开一抹无瑕可击的笑容,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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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之所以收藏名画,与其说是附庸风雅,倒不如说是作为一种长线投资,八阿哥亦不过是借个名目,我哪会懂得欣赏!连在举世闻名的毕加索、梵高的画中,也从来没有看出过什么美感……
我心中盘算着,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开席,熬过两刻即可!遂诈作专注地研究着画卷的笔触与构图,不时作出一副了悟状!可惜挂在墙上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幅画,我又不愿随意翻动九阿哥的东西,眼看就要装不下去!
身侧的乌喇那拉氏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视线一直凝在我脸上,半晌后,柔声道:“翎兮,往后你与十三弟成婚,彼此就是妯娌,你不必如此拘谨的。”我默了会,迎上她的注视,微微一笑,说:“四福晋过虑了。”
她盯了我片刻,眼神有些迷蒙地目注旁处,轻叹道:“四爷向来不喜人插手他的事,以往我的心思显得有些强加于他,这次,我倒希望是自己错了……”侧回头凝视着我,说:“翎兮,望你和十三弟可以白首偕老。”
她说完,仪态大方地转身离开,我有些恍惚地望着她的背影,头一次真心希冀自己是原原本本属于这世上的人!我一直竭力想摒弃自己真正不合时宜的思想,可我或许可以罔顾人命,如何日日面对那仅仅是一瞬间、就教我万般难以忍受的场景?
只是……人的心念,怎么可能轻易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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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体内潜伏的感性觑隙涌上,我眯起眼望着面前觥筹交错的场景,人人不违杯盏、尽情飨宴,可这样具体的欢乐,却在我心中砸出一个空落落的大洞,不痛不痒,仅仅是慌得教人窒息!
我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舒兰扯住我的衣袖,问:“姐姐,你去哪?”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道:“我去内堂休息一会。”
喧嚣渐淡,袭来的寂静令我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蓦地横里探来一只手臂,大力扳过我的身子,抵上一侧的假山。我脑中一阵晕眩,半晌后方怔愣地仰眸,眼泪随即毫无征兆地落下,四阿哥柔了眸光,轻拭着我脸颊,道:“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我偎入他怀里,紧紧复紧紧地揽住他的腰,一声不响地只是掉泪,他低叹一声,轻轻摩挲着我的背脊,片刻后,说:“你先去内堂休息吧,我得尽快回桌上。”
我闭了闭眼,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我眷恋不已的怀抱。时机越近,我心中的不安、矛盾越是浓重,素来明晰的思路紊乱不堪、一事无成!我早该想得到,十四的生辰、九阿哥的府邸,我二人的独处根本就是一件危险之事,若是长此以往,我的出逃计划定将错漏百出!
或许是酒意上涌,或许是我最想做的决定不过是一直被理智遮蔽得太隐讳,不敢问我自己一句,即使我逃得掉紫禁城、逃得掉他,怎么逃掉自己的心?我握住四阿哥的手,拉下他,低无可低地呢喃道:“胤禛,我是你的。”
他微一怔愣,眼中的情绪霎时如浪涛骤起、席卷而来,一俯首,狠狠攫住我的唇,用力得像要将我揉进他体内,我探手环上他的颈脖,热烈回应,长久以来悬宕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或许有些时候,所谓面对现实,需要的不是理智,而是单纯地顺从自己眼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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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我花了好半晌才理解到自己的处境,方才喝得太快太急,仅仅是勉力维持着清醒,几乎是一回到内堂,立刻就昏睡过去!这种醉酒的症状就酒品而言还是不错的,弊端是被人卖了都不会知道!
我揉了揉因马车微一颠簸而抽痛的眉心,自四阿哥怀中抬起头,轻声问:“为什么是你送我?”以往也就罢了,如今知晓他的贴身太监不太能信得过……
他淡哂道:“十三今日没来,你还想谁送你?”我一怔,自己心不在焉的,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迟疑半晌,说:“胤禛,八贝勒他……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有你……”声音越说越低,头更是丝毫不敢抬起,看来我实在不适合说这种话!
他收紧双臂,沉默片刻,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手的。”我轻轻一笑,松下精神,不再费心去担忧以他的处事谨慎还会落人话柄,脑中不由再次混沌起来。他蓦地翻身压住我,姿势暧昧而熟悉,一手更是按上我的心口!我脸颊滚烫起来,又羞又嗔地搡了他一把,道:“你干什么!”这可是马车上!旋即察觉他的手仅仅是隔着衣衫,描摹着我胸前系着的玉牌。
黑暗中,他的眼神瞧不真切,静默良久,他俯首轻轻啄吻我,道:“翎兮,我的心,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