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尚未答话,马车兀地停下,一把颇为熟悉的柔和女声响起,道:“小全子,车里坐的是十三弟么?”十三的贴身太监回道:“回禀四福晋,正是十三爷。”我心一紧,瞥过一眼下意识横身挡到我跟前的十三,淡淡垂落眼睑,十三轻叹一声,推门略探出头,笑道:“四嫂这是去哪?”
乌喇那拉氏柔声道:“四爷好一阵子没有回府,我过来别苑探探,知他不喜人打扰,这就回去了。”十三沉默片刻,说:“天寒地冻的,四嫂亦要注意着身子,以免感染风寒!”乌喇那拉氏道:“我倒没什么,不过未来弟妹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帐房前些日子收进的一批上好紫芝,我顺道带来了!”
我愕然抬眸,十三的背脊微微一硬,道:“四嫂有心!”乌喇那拉氏叹了一口气,说:“我相信你和四爷都是有分寸的人……罢,我先走了。”
十三靠回座椅,目光沉静地凝视着我,说:“四嫂一向知书达理,你不必太担心。”我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还会真的嫁给十三,然后背地里和四阿哥不清不楚么?!他二人的心思,如今再想来亦无非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乱伦之事一经透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撇开思绪,闭目养神,不可能发生的事,想得再透彻也没用!十三再次轻叹一声,略带无奈地唤道:“翎兮……”静默半晌,我开口道:“我没事。”负气掉头的念头并不是没有,不过一刹那而已,如今已然是年末,我们还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可以浪费?思及此,心下扼也扼止不住地酸痛起来,我那么那么舍不得,可无论如何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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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自外间带上门,四阿哥一面将我拉坐到身侧,一面继续翻阅着案面的文书,蹙眉不语。我默默探手环上他的腰,心中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情不自禁地越搂越紧,他察觉到我的不安,抬起我的下颌,问:“怎么了?”
我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没事。”仅仅是尚未离开,已经太过想你,想得满心的茫然与凄楚……他深深凝视着我,用力收紧双臂,喃道:“翎兮,你的‘没事’,总是让我很心疼……”我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忙扯开话题道:“你在看什么?”
“朝中的事。”他淡淡一语带过,将脸埋在我的颈侧轻轻摩挲,微凉的双唇与灼热的呼吸熨贴在敏感的肌肤上,霎时令我晕红了脸!我轻捶着他的肩,嗔道:“你干什么……”他顺势退开,盯着我的眼神却暗得异常,我一阵心悸,这种眼神曾于他醉酒时出现过,熟悉得教人心慌!
我脑中乱成一团,无力地抵住他的前襟,道:“我、我有话跟你说!”他眉尖微挑、无声询问,双眸依然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我,我本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开河,此刻愈发口干舌燥起来!
他勾起嘴角,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转入书房的内堂,我还未来得及抗议,双唇已被他的唇舌封缄……
心底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可竭力编起的思绪转瞬破碎不堪,周而复始!厚重的冬衣一件件垂落床畔,我蓦地记起那份不安源自何处,忙拉过被褥掩住只余一身小衣的身子,推拒着嗔道:“不行!”
他恍若未闻,再度堵住我的唇,意图拉开隔在我们之间的被褥,我羞急地闭起眼,口中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道:“我……今日月事……”
他动作一僵,抬首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我,我偷偷摸摸眯开一条眼缝,见状忙紧紧闭起,嘴角却忍不住高高弯起,噗哧地笑出声,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变着法地折磨我吧!”
我再难遏满腹笑意,咯咯轻笑起来,难怪今日见到舜安颜觉得烦躁得很!看来补身的药材未必没有起效,至少再没有痛经……
四阿哥似气似笑地斜睨我半晌,翻身坐起穿衣,瞟过我裸露在外的肩头,问:“我给你的药没有用么?”我吐了吐舌头,当时由衷觉得反正他也见不到!他摇了摇头,道:“我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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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竭力扼住自己回想方才的一幕一幕,神情自若的推门而出,可迎上四阿哥抬起的眼眸时,依然不争气地红了脸!我别转视线,坐到他下首的座椅上,目注着地面,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窒人的沉默!
半晌后,四阿哥不知何故叹息一声,道:“你看看吧。”我不解地望向他,瞟过他递到眼前的文书,不经意被文中的“挺叶”二字拉回视线,接过细看起来。
这是一份讦告江宁巡抚挺叶的文书,篇末并没有署名,可收受贿款的日期数目记载得清清楚楚,字字句句合情合理、言之凿凿!林林总总竟有数十万白银之多!
我暗暗乍舌,心道我贡献的一万两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不由盘算着是不是该由香慧处着手寻出隆科多的贿银,亦好省下我的!纵然不日事发,隆科多和香慧应该也怀疑不到我的身上来吧?
我阖上文书,顺口问:“是谁?”四阿哥道:“不清楚,江宁巡抚位高权重,何况挺叶还有隆科多作为靠山,想是得罪了同一派系的哪个大臣,来借我的刀吧!”
我一时沉吟不语,按说我和八阿哥尚未定策,他没有道理如此高效率的把吴存礼手中的证据挖过来,遑论一如四阿哥所言,这些信息如此私密,不是隆科多一边的人,绝对不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四阿哥忽地起身走近,我仓皇退开,斜瞪着他,嗔道:“不要靠我太近!都怪你,我脑子好像打结了!”心浮气躁的,完全没法静心思考!他笑睨我一眼,口中淡淡道:“我也没有好过你很多!”说着径自拉开门,扬声对候在不远处的贴身太监说:“三元,去把十三阿哥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