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微微一笑,说:“不是我希望你改变主意,而是想确定,是不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暗忖暂时还可以这么说,是因为四阿哥没有接着劝下去,否则,我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继续固执己见!
我不着痕迹地带开话题,问:“八贝勒对于现任的江宁巡抚可有了解?”九阿哥笑道:“挺叶一直是隆科多最得力的下属,该是我们向你打听才对吧!”我一怔,吴存礼居然上门讦告人家最得力的下属,他不要命了么?
沉吟片刻,我兀地轻笑起来,道:“那么,你们可曾听闻过通州知府吴存礼?”九阿哥略带诧异地与八阿哥对视一眼,道:“听过,他原本是通州的一个小小知县,三十年带头捐钱修复通州燃灯塔而被皇阿玛擢升为知州,最近刚成为知府,据说他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为人清正廉明、嫉恶如仇!”
我笑着摇摇头,道:“他并不是嫉恶如仇,仅仅是比其他的贪官高明得太多!”八阿哥目注着手中把玩的扳指,问:“此话怎讲?”我将听到的两三句对话复述出来,说:“知府是从四品,我朝规定,四品以下的官员不具备直接递折权,他不通过本部门的直属长官弹劾挺叶,而选择以礼搭上隆科多,并挑明自己‘消息灵通’,你们以为是为什么?”
九阿哥扬起眉梢,笑道:“好个清正廉明、嫉恶如仇的好官!”我道:“通州地处京城东郊,有什么风吹草动皆可直达京城,他如此声名在外,无非是为自己的升迁造桥铺路!他这样见上隆科多一面,中间是可想而知的困难重重、苦心孤诣,面上是弹劾挺叶,其实言下之意是愿意效忠隆科多,只要能将他以知府的官职调到地方上,他即可大肆贪污!”
八阿哥抬起眼,道:“你的意思是……”我勾起嘴角,道:“吴存礼敢寻上门,手中定然多多少少掌握着一些证据,先礼后兵乃是人之常情!比身份,两位自然是尊贵得多,点明若是扳倒挺叶,江宁巡抚的位子就由吴存礼来坐,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九阿哥摸着下颌,沉吟道:“会不会做得太明显?”我眉尖一挑,好整以暇地说:“吴大人如此清廉的好官,因讦告挺叶遭到隆科多的迫害,怎么会明显呢?吴存礼手中的证据加上挺叶孝敬隆科多的……一万两白银,铁证如山!”心忖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了!
九阿哥盯了我好一会,哂道:“你可真是大方!蓄谋倾陷自己的阿玛,竟不惜再用上一半身家!”我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钱嘛,原本就是这么用的!”何况钱生钱的本事,我也不会差!
八阿哥含笑说:“你一点也不担心你阿玛的事,会令你和十三的婚事生变么?”我睨他一眼,淡淡道:“八贝勒何出此言?你以为我和十三阿哥的婚事还有可能成行么?”
八阿哥的心中必然有些怀疑,随便怎么想,我也不会乖乖地任他摆布!康熙此次南巡只带有十三阿哥和太子,不消去些他的疑心,说不定他会设法阻止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就他的问题而言,说我一点也不担心是骗人的!不过,一来康熙对我的宠爱与我的身份并无多大关系!因隆科多的罪责而迁怒于我这个妇道人家,不是一代明君所为;二来,即是没有隆科多,我还有贵妃,隆科多出了岔子,我大可借词“求情”回宫见贵妃,刚好再寻些借口留下!
八阿哥凝视我片刻,忽道:“前些日子,流言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是说这次作证的太监曾被四哥严惩,怀恨在心,背地里不止一次说过四哥的坏话;一个,是说那个倒戈相向的内务府管事一直深受清善的信任宠爱,何以会突然如此作为?说不定,整件事就是为了布局陷害四哥……”
清善虽然同是太子的人,但四阿哥是出了名专和贪污之人过不去的“直臣”,流言中的后者是一举两得,既可撇清四阿哥的嫌疑,亦可挑明清善确有不法行为,而非如旁人所言的“栽赃”!
我挑了挑眉,戏谑地说:“此可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几乎可以想见,那些长居宫中的宫人们六根不全、心理空虚,一遇上莫须有的流言,就传得绘声绘影、一如眼见!于宫内造谣,比娱乐圈内的成就感还大!
八阿哥一怔,嘴角的笑意加深,道:“的确,省了我不少事。”九阿哥一脸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走?”我抿了抿唇,无奈地说:“等隆科多的事尘埃落定吧。十三阿哥那里,我情理上都要交待一声……还是,你们希望我瞒着?”个人认为瞒着完全没有意义,嫌疑最大的始终是八阿哥!
八阿哥微微一笑,道:“无所谓,你决定就好。”我眯了眯眼,暗哂你还真是尊重我的决定!为表示我是真心跟随他,问:“你有把握此事不会引起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的反弹?”不太现实吧……
他若有所思地凝睇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没有把握,我怎么留得住你?”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总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回答我!道:“我出来得太久,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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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布袋中的帽子,柔声道:“额娘,这些分给府中的下人吧,他们都是苦命之人。”一面说着,一面心下不以为然,一直以来,我都是望着前方生活的人,从不觉得这世上有真正需要旁人同情的人!四肢健全、日进斗金的乞丐,拿慈善作秀的明星,听的、看的,已然太多太多!我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也不认为自己回到古代,就能长得出来……
待搬运的下人退出后,香慧蹙眉道:“他们那些狗奴才!背地里不知说了额娘我多少闲言碎语,你还要我去关心他们么?!”我在她身边坐定,按了按怀中藏好的帽子,淡淡道:“这就叫收买人心,有他们的积极配合,额娘方可事半功倍!只要府中的事务井井有条,还有谁敢质疑额娘的命妇之资?皇上的诰命自然指日可待!”
香慧闻言舒展开眉,道:“嗯,你说得对!”我不由心内暗笑,本人还真有事事撺掇的小人之风!故作神秘地说:“不仅如此,额娘还需做好阿玛的贤内助,对阿玛仕途有助益之人的内眷,亦可由额娘加以笼络!譬如……日前那个吴大人,我一直在皇上身边,听说皇上对他的印象极好,此人必是个可造之才!不如先问过阿玛,趁他近日留京述职的时候,邀他来府中小住吧?”
香慧起先有些不安地扭动着手指,听到我说先问过隆科多,方安心地点头。我暗忖这相当于内宫干政的事,难免她有些迟疑,不过,凡事皆是一回生、两回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