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四阿哥缓缓松开我,紧蹙着眉,嘴唇抿得泛白。我抹去泪痕,凝视着他幽黑深邃的眼眸,觉得自己就快溺毙在内,眼圈渐热,心内却麻木一片……
他忽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腕,越收越紧,我丝毫不觉得疼痛,哑声道:“胤禛,你我二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一个人,纵然睿智超群、权倾天下,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适时放手,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良久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十三扶着门沿,见我一直一脸淡漠地杵着,无奈地叹道:“翎兮,你……”我木然地截断道:“我住在此地始终不便,相见争如不见,你送我回都统府吧。”斜睨向他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嘲弄地笑了笑,说:“我看起来像无理取闹?我从来不以为你们可以明白,只希望你们面对现实——我不嫁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左右!”
十三匪夷所思地问:“难道你情愿一辈子耗在我身上?”我淡淡一笑,道:“不止是你,旁人的三妻四妾,我不在乎!”他拧着眉心望我片刻,叹息着摇头离开。
我独自站了一会,觉得脸上干涩,遂走到面盆架边俯低身子掬起水轻拍脸颊,听到身后有动静,侧回头,竟见八阿哥坐在桌边!
他闲适地替自己斟上茶,看到我水珠淋漓地望着他发愣,嘴角的笑意加深,温和地说:“擦擦脸吧。”我回过神,抽出手绢随意抹了抹,迟疑着问:“你为何在此?”下意识地瞟向门口,如此大摇大摆地寻来,应该不是为了再次掳劫我吧?
他仔细端详着我,瞥过我手腕上的四道深深的指痕,叹道:“翎兮,你在此,并不比在我府里快乐。”我眯起眼,心头火起,剥夺去我的自由,竟还跟我谈快乐?!冷冷一笑,漠然道:“不劳八贝勒费心,我的快乐不需人给!”此刻我与他对立的局面既定,应对得再客气已然多余!至于九阿哥那的银子,我自会设法讨回来!
他眸光一闪,静静凝睇我片刻,轻声道:“翎兮,你与其出宫后孤苦无依地流落在外,为何不选择留在我身边?”
刚端起的茶杯直直落地,发出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同样急遽下沉的,还有我的心,我惊怒交集地瞪视着他,他一早知道?!他微微一笑,说:“奇怪我为何知道?”不,我不奇怪,重要的是他知道了!我侧开脸,心思疾速转动,该怎么办?
他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说:“翎兮,你猜,四哥他们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做?”我双眼倏睁,声音寒如玄冰,一字一顿地问:“你是在要挟我?”
他沉默半晌,柔声道:“翎兮,我并非是拘禁你,只要你承诺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你喜欢游览名山大川、草原大漠,都可以……”竖起的尖刺在他温柔的语调下尽数缴械,我似是躲避着什么,急急退开两步,一生为你所用,算是哪门子的自由?我要的,远不止行动上的自由!你软硬兼施亦无用!
我咬紧下唇,垂眸敛去眼内的情绪,淡淡道:“你一日留着我,就等于一日留着把柄在旁人手中,你不怕么?”他道:“这是我的问题。”我默然良久,眉梢一扬,问:“你想我怎么做?”他凝视着我,说:“尽快回宫,我自会设法拖延你和十三弟的婚事,明年年初有许多宴会可以离宫。”
如此而已?我微微一笑,道:“那么,作为交换条件,我回宫之日,九阿哥必须当即履行契约!”八阿哥不知康熙即将南巡之事,是我掌握的最大“克敌”制胜之机,有他替我拖延,我乐得清闲!我回宫后,再没有私自出来的可能性,他不必担心我拿着钱落跑,纵然可以出来,他自然会有法子吊住我!
八阿哥似要洞悉一切的目光牢牢锁住我,好半晌后,出言道:“好!”
————————————————————
————————————————————
四阿哥
“不顾一切”么?她错了,这样的极端,我一直都感受得到。她想要什么,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得到;不要什么,纵然旁人倾尽全力,亦无法改变!而我,仅仅是因为被归类于她不要的……
老八说,我唯一的优势是拥有她的心,可正正是这一点,令我得不到她!我丝毫不意外老八对她的用心,一直以来,他为翎兮所做的,甚至远在我之上!翎兮初次出事之后,我安排人照顾她的起居饮食,方知老八一早抢先!翎兮性子倔强,从不出言要求,不喊苦也不喊痛,以致我从未思及过这些细枝末节,呵,若论细心,我确实不及他……
老八似乎成竹在胸,这个素来处事圆滑的弟弟,以决绝的姿态向我“宣战”,若是翎兮承诺留在他身边,“希望”我不要横加干涉!
我冷笑一声,怎么可能?若不是我,翎兮对于掳劫她的人,除却恼恨之外,还会有什么情绪?
十三说,翎兮害怕“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我淡淡一哂,她才是不明白的那个,我这一生,何曾还想要过其他女子?
她一直以为,我初次见到她,是她于永和宫与十四争执之日,其实尚要早些。南巡中途回京后,我在浮碧亭外,见到了站在榕树下的她,她身后虽是轩榭楼阁,却像全然疏离在风景之外,一如梅花般冷漠、傲立。
不知为何,我静静看了她许久,十三后来的一句话,替我解了惑,“四哥,她很像你……”
再见、再见,她即将成为十四的妻,我将莫名的情绪藏起,一如十四夺走额娘一样,我以为,我可以同样不在乎!
感情于我而言,是种陌生的东西,原本循序渐进的生活脱了序,为她,我三番四次违背自己的原则,尝尽牵肠挂肚的滋味,似乎搂着她单薄的身子,世上任何事都放得下!她待人冷淡,待我却是轻嗔薄怒的模样,轻易令我心生快乐——这个,我本以为一辈子不会拥有的字眼……
放不下,放不下!她说,她喜欢的人,只能有她一个妻子,她说,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她说,她不够大方……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要她的决心,纵然她嫁的会是十三,纵然可能会背上乱伦的罪名!我还有许多时间,去权倾天下,去给她一个专属于她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