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色拉着苍衣走到门口伏在她的耳畔窃窃私语了好一阵,这才跟着前面的一对男女走上了阁楼。
女人媚眼斜飞,身上的罗裙低胸窄袖样式,一看便知在市井勾栏中混迹多年。男人倒不像个****,但举止轻浮言语轻佻,目光始终逡巡徘徊在女人胸前的一片高耸雪白处,双眼里满布着贪婪的欲望。
苍衣已隐隐猜到“春景儿”是个什么玩意儿,抱着双臂兀自吹了下额前的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看。
夜色像一块大幕布盖住了整个苍穹,年幼的小童借着楼梯一一将舞楼房檐上的各盏彩绘的红纱灯点亮,整个舞楼立刻变成山里面一颗莹润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而华丽的光芒。
舞楼里的乐声再起,又有其他的其他的的俏丽少女扭动着水蛇般纤细的腰肢,不同的是她们的穿着更为大胆了些,只有白绸缠住了私密处,外面披着件薄如蝉翼的紫纱,聊胜于无,只是披与没披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差别。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过来,身上的皮肤仿佛要被灼伤了。现下风寒还没有好,嗓子灼烧得厉害让她咳个不停,抚着胸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长夜漫漫,苍衣忽然不愿孤身一人回到那间屋子面对冰冷的四壁,从不知绝地四所里还有这般热闹的地方但很让她欣喜,尽管这热闹并非为她置的。想来想去还是掐不灭心中那个邪恶的念头依着艳色的话悠然踱到舞楼的左侧。一棵大榕树最高处正对的那扇窗已悄悄地被打开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艳色干的好事。
一侧的大榕树枝干粗大,树叶繁茂得掩住一个人的身影很是容易。苍衣走到树根处想着轻功学得不到家正苦恼怎么爬上去,仔细看树干上全是些大大小小的坑洞,她不自觉地牵动嘴角可见绝地四所里的也不全是君子,绝命门的男人一样有着生理需求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门里寻得如花美眷。
苍衣一向耻于鸡鸣狗盗之举,但轻功不济艰难而缓慢之际已顿生猥琐之感。待终于攀上树枝的最高处,正好对上屋子里的一张暖床,里面香艳的一幕已然上演。女人松了自己与男人的腰带,急不可耐地扒开了男人的衣衫兀自伏在他的胸前陶醉般的吮吸了起来,另一只手已扯开男人的裤头探到了他的裤子里。
女人这般挑逗,男人早就产生了反应额上冒出了一大片汗水却是僵着身体不动分毫,五官痛苦地扭曲到了一处。苍衣隐隐觉得不对,看清女人媚眼一笑,勾魂摄魄,似终于将他折磨够了,伸手在他的身上轻点两下,男人这才如忽然得释的虎狼一样翻身将女人压在了身下开始报复似的索取。
苍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在雁回村也曾“无意间”见过不耐热的男孩子大夏天的在小河里浪里白条,可眼前一对男女厮缠在一起的样子确是第一次看到。不自觉的嗓子又灼伤起来,一时没忍住咳了个痛快。她觉得屋里的人应该是听到了的却没有一个人偏过头来惊惶张望。
男女的动作更加狂烈了些,艳色和另两个女孩儿走至床沿站定形成一排人墙挡住了她的视线,而她们则背着双手将床上的景致一览无遗,那个认真劲儿好似真的在学习某种必杀技。脔裤被扔下床的那一刻,紧接着有秽物泻下,苍衣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涌动过后终于不可抑止地呕吐了起来。
待她刚吐完的时候忽见树根处隐隐绰绰的出现两个人影,细听一人道:“就你麻烦,磨磨蹭蹭的耽搁了这么久,恐怕好戏都要演完了。”
另一人自知理亏便不答话,紧跟在他的身后作势要爬上树来,苍衣蹲在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声音就知道是两个大男人,到时候真要摸上树看见个女的和他们臭味相投,她还要不要活了。
眼看两人越爬越带劲,越靠越近了,苍衣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到了一块儿。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在这里做什么?”,吓得那两人一下子滚到了地面上,苍衣听着这声音甚是耳熟,见来人越走越走,冷冷地对摔在地上的人道“还不走?”两人便急忙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后来的这个人再没有往上望,但都听人说两句话了还猜不出来她就是个傻子了。月白好像并没发现她,兀自掏出支笛子倚靠在树根处吹起来,笛声轻扬悦耳弥漫在轻柔的月色里,苍衣蹲在树上一动也不动,听着那笛声只能顽强地和睡神战斗。
困意越来越浓,但树下的人却好像越吹越带劲儿,苍衣迷迷糊糊地看到屋子里的一对男女终于完事了,艳色等人退出了房门,换两名妇人走进屋子,女子慢悠悠地穿好衣裳似乎还带点儿意乱情迷的神色,回看了累得瘫软在床上了男人,红唇轻启发出了最残酷的命令:“花娘吩咐这个人已经没用处了,送他入瘴气林吧。”
两妇人依言行事,好戏终于收场而树下传来的笛声也随即停止了。苍衣打了个呵欠,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惊出了她一身冷汗。
树下的人棱角柔和,正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她,就差没问她春景好不好看了。
忒没天理了,她真是第一次看春景就被抓现形了啊,真是第一次啊。想到此处苍衣的老脸忍不住又红了一把,眼前一花直直地朝树下栽进去。
身体一个劲儿地往下坠,夜风吹起她乳白色的袍角,她想不起树下还有个人了,更不知道树底下的人已在不远处闲闲看她好久好久了。已没了心思做任何挣扎,她闭上眼静静地等待着那让她痛苦的一刻。
忽觉腰间被轻轻一揽,她顺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把碎叶纷飞中月白那忽隐忽现的脸看得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看到月白嘴角含笑,双颊一片潮红,不禁加大了双手回抱月白的力度。
但幸亏脑子还没被烧坏,她马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月白脚尖贴地的前一刻迅速地闭上了双眼。
月白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缓缓向凝心小筑行去,却离舞楼越来越远了。万籁俱寂,她不知道月白是否看透她醒是没醒,明晓得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却还是没忍住偷眼看了月白一眼,看她目视前方挺拔的身体沐在银白的月光里向新添了一件华服。
忽听头上的人喃喃道:“到底是被热狠了,树上当真凉快些么?”
一声叹息飘荡在宁静的夜里,像是带着几分宠溺,苍衣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愿轻易睁开眼给机会让别人来讽刺,更不愿相信月白是真的怕她面子上挂不住。
进了房,月白将她轻轻放在床卧上掖好了被角这才退了出去。刚关好门复又重新被打开了。
苍衣偷眼看到明月师父与月白相立于门前,听她问:“明日行动带的人都清点好了吗?”
月白点点头给了她肯定的回答,想了想又对明月道:“明日我想带苍衣一同下山。”
明月师父不曾有一丝犹豫当即点头应允下来,“也好,省的她误以为绝命门是个安乐窝,只是她病还未好我只怕要拖累你们。既是你主动提出就带她去吧,生死有命你好好顾惜自己。明天还有正事早点休息吧。”
看明月师父走进了门苍衣才惊惶地闭上了眼睛,她想知道月白明天要带她去干什么而又不能,刚刚他明知道自己还没睡却不愿露一点口风,可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明月师父在她的身侧躺下,她翻了个身面向窗口,一夜都不能成眠。好像快有半年没有下山了吧,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远方飘来的几朵乌云掩住了残月的风华,宁谧的夜色将她带往曾呆了近十年的雁回村,带回艾溪城那繁华的街道。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卢大娘那悲怆的恸哭:“老头子,你怎么忍心死在老婆子我前面呢,你死了让我可怎么办啊···老头子——”
那晚的夜色也是这般的朦胧,云遮雾盖的让人看不到希望。躺在地上的莫大叔手脚僵直身上全然没了温度,脸色如死灰一样白。
他和卢大娘原是江湖卖艺的,后来厌烦了浮萍一样四处飘零的生活双双定居于雁回村。两位老人虽无内力但拳脚功夫却很少输人,哪怕找遍了整个雁回村也难遇敌手。
他们是想在村里安度晚年的,村里的一切用度都由掌事的向山上报备后由绝命门负担,在那里他们确是可以衣食无忧的。但他们也说过若绝命门有所托自当竭尽全力报效,这是江湖人的规矩,是断不能违背的。
卢大娘痛苦不迭,她哭泣时老树皮似的额头上有深深的沟壑,像是干涸了的山泉,那每一笔刀刻似的痕迹历历在目,眼里面全是血丝。苍衣看到她那被划割成碎步的衣衫胡乱地笼着一块伤痕累累的背,伤痕有深有浅,全是大刀砍的。
血不断地从她的破布衫里冒出来她却浑然不觉,为了带回奄奄一息的丈夫她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苍衣还记得她那时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想安慰一下,卢大娘却忽然像不堪重负似的应声倒下。村里的大夫脚步“噔噔”地跑过来,气息还没放匀便宣布她失血过多已无力回天了。
这带她如至亲的两位老人和她生活了已近十年,如今一齐死在她的面前血染了满地,他们用事实向她展示了江湖的残酷和生命的脆弱不堪。
她再也吃不到卢大娘做的好吃的汤饼了,再也不能让她给自己梳好看的麻花辫了,也再不会有个满脸凶相的大叔因为她背不住《三字经》而打她的手心了。她站在那片鲜红之外静静地看绝命门人走进屋子连声说要将他们厚葬。
两人被抬出去的时候她忍了好久终于不可抑止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绝命门人纷纷侧目,其中还有她现在的明月师父。
那时常教她识文断字的吴先生怕惹得绝命门人不高兴顺便把她也厚葬了,慌忙地将她抱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她则顺势扑倒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听说绝命门接的每一笔买卖都仔细地衡量了对方的实力,然后再遣敌得住的人去应对。如此,苍衣也不知道到底是绝命门的失了策还是莫大叔和卢大娘技不如人。
可是心底也已打定了主意,在进入绝命门之前她一定要毫发不损,练好绝地四所里的武功护得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事情怎能总想自己预想的那样简单呢,自她进了绝命门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提醒她命归绝命门的了。
要想得自由就得拿命来交换。可是她想活着,该找的人都还没找到,为能生存她宁可放弃自由。只望能守住一颗本心不要成了绝命门滥杀无辜的刽子手。那时沧桑变换,人情依旧,她依然能和姐姐过着安宁顺心的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啊,从冬日初雪到如今的春意阑珊,她好想看看那个咬文总是酸溜溜嚼字总是文绉绉的吴先生是否又在那桃花挤满枝丫的矮树下教某个不知事的孩子识文断字,亦或是···在绝命门的初试身手中不幸翘辫子了呢。
种种过往在她的眼前格外的清晰,莫大叔和卢大娘的死仿佛只是昨天的事。那时花缀枝头,满世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