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殿内静若寒蝉,此话中的凶险我想没人听不出来吧。大汉气数,多么沉重的字眼,古往今来,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与皇权龙脉扯上关系,都会演变成牵扯甚广的血腥屠杀。历代皇室是决不允许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而无名的这番话,无异于我的催命符。
“你——妖言惑众!”大皇兄气极,俊颜泛白,指着无名说,却不慎牵动了他脆弱的肺部,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咳,咳咳。”
“大皇兄,你怎么了?”
“辨儿!”
“放肆!”只听董太后一声怒斥,将我与母后焦急的声音盖了过去,“不得无礼!来人呐,将大皇子带下去休息。”
“喏。”
望着空荡荡的殿外回廊,想起方才大皇兄被带走时看向我的担忧目光,我反而冷静下来。想一想今日之事,其实早有所料,此刻已不那么惊慌了。有碍大汉气数,这样的理由,确实足以置我于死地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是与大皇兄谈条件了吧,毕竟我死了,对董太后一点好处都没有。想通这一点后,我镇定了下来。
“弱火遇强水,将会如何?”董太后踱到殿门口,望向殿外,抬头看着殿外碧空,声音转冷,问道。
“火灭。”片刻后,无名平静的吐出这二个字。董太后闻言忽的转头看向无名,眼里满是凌厉的煞气,似要将无名生吞活剥一般。无名却丝毫不惧,平静的迎上董太后慑人的目光。
殿内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下,母后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抱住了我,紧贴着我的身体有些僵硬。
“可有破局之法?”终于,董太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语气转为疲惫,问道。
“除非逆转乾坤。”无名语气平静。此时殿内起了风,吹动无名法杖上的铜铃,那奇妙的铃声在风中响起,“叮铃,叮铃。”无名的面容变得有些飘渺,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何意?”董太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追问道。
“引外力,改变当今天下命盘的格局。”无名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将法杖上方才被风吹乱的系铃带子拂平,高深莫测的说。
“该如何做,请大师明示。”董太后思索了片刻,态度恭谦的请示道。
“方法有二。”无名也不卖关子,伸出两只手指,说道,“其一,土克水,只需引与公主命格相当的土德入主洛阳,牵制住水德即可。但是此法甚难办到呀。”
听到有法可解后,我明显感觉到母后的身体放松了些,可听到最后一句,又绷紧了。见她们此刻还在演戏,看来果然如大皇兄所说,董太后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明面上的事定要做的让人挑不出理来才好,不惜陪着无名将这出闹剧演完。
“大师何出此言?”董太后拧眉。
“公主乃天女下凡,普天之下有此命格之人,绝不会有第二个;再者,土不仅克水,也不利于火呀,就算果真找到了能压制公主水德之土德,也难保火德不会因此而有所损害。”无名背起手,说道。
母后揽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小心的将我护在怀中。
“那么,第二种方法呢?”董太后看了母后一眼,冷冷的问。
“灭水。”
殿内鸦雀无声。母后搂着我的手猛的颤了下。
“哐嘡!”有宫人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不小心打翻了茶碗。
“大胆!”只听董太后一声怒喝,全殿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母后紧紧的将我护在怀中,跪在大理石地砖上,将头深深的低下。
“拖出去斩了!”董太后又是一声断喝,似怒到极点。
“太后饶命呀,太后饶命呀。”那宫人吓的哀嚎苦求。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被侍卫拖了出去,却没人敢为她求一句情。
“皇上有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小黄门尖细的唱和,我从母后怀里抬起头,便看到远处一群小太监簇拥着一老态龙钟的老宫人往这里走来。
那老宫人左手上托着黄色圣旨,步伐极慢,脸上皱纹沟壑纵横,看不清五官和表情。是他。我想起抓周那天的事来,此后在宫中便鲜少看到他的身影,可他的力量却无处不在。十常侍一直与董太后明争暗斗,今日的事连他也惊动了,这下可有趣了。
“老奴,咳咳,参见太后娘娘。”看着张让颤巍巍的跪下去,我不禁担心他可否起的来。
“陛下有何旨意?”只见董太后瞥了地上张让一眼,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并不让他起身,而是直接问道。
“咳咳。”张让落了个尴尬,在旁边小公公搀扶下咳嗽着站了起来,“回禀太后娘娘,是的。”
“那就宣吧。”董太后冷冷的说。
“咳咳,陛下有旨,恭贺永年公主芳辰,赐南海红珊瑚首饰一副,赐翡翠如意一对,赐长命百岁锁一枚,赐绫罗绸缎十匹,赐《论语》一套,钦此。”张让清了清嗓子,操着老迈的声音高声宣了起来。
“谢父皇隆恩。”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老公公,可是看到他到来后董太后那副厌恶的表情,心里就十分解气,心情有所好转,上前接旨谢恩。
“另外,今日天气炎热,陛下怜永年公主年纪幼小,怕受不住这宫里的燥热,特命皇后娘娘携永年公主移驾邙山温泉宫避暑。即日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往年过生日时,只有母后与大皇兄陪伴我左右,父皇从未过问过,今年是怎么了,竟连下两道圣旨。不管怎么说,这代表父皇心里惦记着我,这份喜悦将我的心房瞬间填满,无暇去深究这反常圣旨下的深意,亦将方才近在咫尺的杀机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余下欢喜。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与母后上前接旨谢恩。
“张让呀,”宣完旨后,众太监向母后与我见过礼,董太后踱了几步,走到张让跟前,低头看着他那张苍老的脸,意味深长的笑了。
“老奴在。”张让抬了抬皱巴巴的眼皮,那双老眼内精光一闪,随即低下头去,恭敬的应道。
“你来的正好,哀家正有事要去寻陛下,你带路吧。”说完,看也不看张让一眼,便走了出去,留下一句,“曹嬷嬷,送无名大师出宫。”
“喏。”张让弯了弯腰,恭敬应道。
“喏。”曹嬷嬷低头应命。
“恭送太后娘娘。”殿内众人跪地。
再抬起头时,殿内已没了无名的踪影,只有曹嬷嬷慌乱的命人寻找。我茫然四顾,只听到远处似有奇妙的铃声越飘越远。
——————————————————————
今天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