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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何以解忧

拜那个梦所赐,我再次病倒了。不能说话的我从此变得真正沉默起来,我不愿接受母后害死二皇兄母妃的事实,但又自私的不想母后受到伤害,心里从来没如此难受过,内心的矛盾让我痛苦不堪。虽然当时的我还无法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但那个梦让我体会到了失去母后是怎样一种痛苦。

那么二皇兄呢?因为我们的缘故从小就失去了母妃,内心又会是怎样?一定很痛苦,很难过吧。这全是我的母后害的,我现在已隐隐承认了这个事实。这让我更加惭愧,内疚,挣扎,痛苦。这让我无法面对母后,也无法面对二皇兄。虽然王力一再提醒我二皇兄会报复我们,我却始终无法认同,直觉告诉我二皇兄不是个会伤害我的人,他的笑容里除了阳光没有任何杂质,这让我更痛苦更自责。

沉默使得我嗓子这短时间的治疗效果出奇的好,中平五年二月底,濯龙园里的迎春花又一次绽放时,我嗓子里的余毒彻底清除了。但我却从此沉默了起来,迟迟不曾开口讲话的我,让母后大皇兄太医们担忧不已。经过几天的观察,太医委婉地向母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公主情绪低落不愿开口,可能是嗓子被毒坏了!母后乍闻这个消息,便伤心的昏了过去。不知为何,我并不在意这些,依旧不想开口讲话,不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如太医所说成了哑巴。

之后在我坚持之下我搬回了温芳殿,带着那样矛盾的心,在宣明殿住着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折磨。我需要离开这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母后远一些,减少与母后见面的次数,暂时不想去烦恼了。众人将我的变化看在眼里,全归结为我嗓子哑了,对我彻底失去声音更加信以为真。日子久了,连我都以为自己无法讲话了。

三月来了,天气渐渐暖和,燕子陆续飞了回来,整个温芳殿姹紫嫣红,满院芬芳。温芳殿里花草众多,一年四季芳香宜人,因此而得名。绛紫的紫荆花,粉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浅紫的瑞香花,嫩黄的连翘,层层密密,满树嫣红,如千只万只蝴蝶一起停落在了枝头。还有花圃里一些早开的牡丹芍药,各个有碗口大,在阳光下肆意绽放。一丛丛蓝色的郁金香,散发出阵阵幽香,将春意带进了整个温芳殿。大皇兄是爱花之人,如今百花盛开,他的病不知怎样了?自从我中毒开始,他因担心我病倒了,之后被母后禁足,有四个月未见了吧,现在不知可好些了没?便带了王力,往长乐殿去了。

那天天气很好,濯龙园里那几株玉兰花开了,洁白高雅,清香袭人,在一片千红万紫之中尤为醒目,让我眼前一亮,持续低沉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到长乐殿时,袁熙竟然也在。大皇兄斜倚在南边朱漆镂金雕花大窗下的美人榻上,正看着手中的书简。听见高望通报说我来了,忽的抬起头来看向我,手中书简脱力般掉在了美人榻上。大皇兄苍白的容颜有些憔悴,漂亮的丹凤眼里有着深深的痛,定定的看着我,缺少血色的唇瓣轻轻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春光从窗外透过镂空照在大皇兄俊美的脸上,泛着不真实的光。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又瘦了,我成为哑巴的消息已传遍了南北二宫,大皇兄也知道了吧。

我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进门就扑进大皇兄的怀里,贪婪的吸着大皇兄身上淡淡的药香,甜腻腻的撒娇。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震撼,也有些难以接受,让我觉得似乎像过了几年一样,又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体验了何为死亡,何为恨,感受了何为矛盾,何为绝望,也尝到了何为苦,然后发现,原来许多事都不是我以前以为的那样。

这时大殿内一阵琴声响起,如泣如诉,如呜如咽,大皇兄就那样静静的凝望着我,眼里痛心疾首的眼泪无声的流,模糊了我的视线。接着琴声转而平和,如大江潜流,如高山巍峨,我的心情也随之渐渐平静。

“公主,好久不见。”一曲完了,袁熙收回尚停留在琴弦上的手,从琴案旁起身,用他那特有的纯净宁和的声音打破了这大殿内的沉默,清澈的双眼不知为何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习惯性张了张嘴,预期的“熙哥哥”却没有从嘴里流出,我默了默,还是不想讲话吗?我问自己,或者确实如太医所言,已经无法讲话了。只见袁熙眼里的忧伤更浓了,我慢慢垂下眼睑,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

耳畔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有双月白色青边缣丝方头履出现在眼前,是熙哥哥,他轻轻的抱起了我,用丝帕擦掉我挂在脸庞的泪珠,使我的头伏在他不甚宽阔的肩膀上,就像对待自家妹妹那样,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抚慰着我近日疲惫不堪的心,我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个出人意料的动作瞬间拉近了我与袁熙之间的距离,大皇兄身体不好,二皇兄活泼好动,都从未如此轻抱着我哄着我。这种亲切的感觉让我迷恋,袁熙的怀抱暖暖的,我将头慢慢埋进袁熙那散发着皂荚清香的秀发中,轻轻蹭了蹭,然后闭上眼睛,认真感觉这一刻的温情。良久,近日被接二连三之事,搞得纷纷扰扰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袁熙从小就是个纯净温暖的人,以前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从这一刻起又多了份兄妹之情。他与大皇兄都是极善良极安静之人,又都心细如尘,所以成了至交好友。唯一不同的是,常年卧病,让大皇兄骨子里有种悲伤,使他悲天悯人;而袁熙却是被家人小心呵护的,完完全全的洁白无瑕。曾经听大皇兄提起,袁熙在家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不受父亲重视,所以从没各种俗事缠身。又因长得极像其母,备受母亲宠爱,从小便被母亲小心的保护了起来,这才造就了他与世无争,纯洁如水晶般的性格。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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