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袁熙用他那如泉鸣般好听的嗓音,告诉我何为岳山、龙池、凤沼、承露、龙龈、冠角,教会我什么是宫、商、角、徵、羽,虽然一开始略显单调枯燥,但我却学的津津有味。遇到我一时没听明白的地方,他就耐心地一遍遍讲给我听,碰到我把握不准的音符,他便一次次示范给我看。
“不对,是这样。”袁熙看着怀中琴边迷惑的我,微笑着纠正着我,“是这里,按下去。”
“哎呀,好疼。”袁熙抓着我的手指在琴弦上使劲按了下去,细细坚硬的琴弦瞬间嵌入指尖,一阵钻心之痛传来,我痛呼。
“不这样根本按不准音的,习惯了就不疼了。”袁熙淡淡的解释,低头问我,“还要继续吗?”
“要。”我咬牙忍着没哭出来,坚定的说。
“好,上右手,在这里拨,对,就这样,记住这里。”袁熙不再理会我手指的疼痛,继续手把手教我。亲自上手才知道原来每个漂亮的音是多么难弹,每个音的位置难辨不说,还得力度到位才能按响,力度稍小一些,弹出来了就成了兹兹的杂音。那么在之前听到的两首美妙的乐曲背后,袁熙又付出了多少汗水呢?应该是需要一颗坚定如磐石般狂热的心吧。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过去了。
“雪停了。”被冷落了一下午的大皇兄不知何时换到了南边雕花大窗下的美人榻上,腿上盖着湖色锦缎羽绒被,从开了小口的窗户缝隙看向窗外,病得苍白的俊脸上带着向往,轻声说。
我顺着大皇兄的目光看过去,果见窗外已不见有雪片从空中落下,窗边园子一角的梅花上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太阳出来了。
“平日你们下雪天都玩些什么?”大皇兄看着窗外雪景,淡淡问道,声音有些迷离。
“堆雪人,打雪仗。”我脱口而出,虽然我并没玩过,但是偷偷看过太监宫女们玩,好玩的紧。大皇兄一问,我便兴致勃勃的答道,却没注意到大皇兄微微暗淡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大皇兄由于身体的缘故,所有风霜雪雨都离他很远,不知他在好奇心强烈的童年里缺少了在雪地里肆意玩闹的欢乐,是否会留下些遗憾。
“哦。”大皇兄应道,声音轻地几不可闻。
“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来堆雪人?”结束了教课之后,便一直安静的袁熙,忽然开口提议,“殿下设计好样子,在殿内指挥我们,我与公主去堆,如何?”
“好呀好呀。”我立即应和,等这一天很久了。
“甚好。”大皇兄眼里的失落一扫而光,闪着亮亮的光芒,满怀希冀的点点头。
说定之后,我便披上火狐裘披风,袁熙外罩白色狐裘锦衾,手上都带着暖和的羊毛筒子,鱼贯而出。在大皇兄兴致勃勃地指挥下,我们在在大皇兄能看见的地方摆弄着一地雪白,有宫人看见了,忙禀告了高望王力。
“公主,这可使不得呀,雪乃阴寒之物,当心伤及凤体。”王力急得快哭出来,却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干着急。
“殿下,您这是要奴才老命呢,您哪能受得住这寒气?!快让奴才把窗子关上吧。”高望已经老泪纵横了,带着一群奴才跪在地上哀求。
我们三人却十分默契地置之不理,大皇兄难得放肆一回,我和袁熙都不忍拂了他的意。
不一会儿,一个只有脑袋和身子的胖雪人就在宫女太监们的哀求声中诞生了,两颗青色石子做眼睛,一截枯枝就是鼻子,虽很粗糙,但却是凝聚了我们三人劳动的结晶。我傻笑着欣赏着这圆乎乎的小雪人,这时,枝头有片梅瓣不堪白雪的重负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贴在了小雪人的前额,给这雪白平添了几分活泼,却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像芳儿,咳咳。”大皇兄苍白的脸上笑意浓浓,袁熙也点头附和。
被大皇兄一语道破,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额前的梅瓣竟与我眉间的嫣红十分肖似,于是也咯咯笑了起来。
玩了一回之后,实在经不住一群太监宫女的跪地苦求,我们终于投降。高望忙把窗子重新闭紧,将夕阳下一地雪景及梅花树下刚刚诞生的小雪人隔在了外面。
我与袁熙跺了跺脚,将鞋底的积雪踢掉,脱掉外袍,朝已回到檀木雕花宽榻上的大皇兄走去。
“冻坏了吧。”大皇兄望着我与袁熙微红的脸,问道,将手中的紫金琉璃手炉递到袁熙手中,“你这双操琴的手,想来也从未这般疯过吧?”
袁熙只是看着大皇兄微笑不语,两人用眼神交流着我还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大皇兄拉过我冰冰的小手,放入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了我。抬头看了看大皇兄,又看了看袁熙,发现两人脸上均带着兴奋的红晕,原来大家都是第一次呀!一时间大家都笑了。
次日清晨,天被满地雪白映得格外明亮,我惦记着昨日堆的小雪人,用过早饭,向母后请了安,便往长乐殿去了。
一进长乐殿宫门,便远远看见那小小的雪人静静的立在窗前的梅树下,可爱极了。看看天色,大皇兄应该起了,便抬脚进了殿。
殿内出乎意料的静,高望面露悲色,垂首立在还未拉起的鸿羽帐前。见我进来,低声行过礼,郁郁地说道:“大殿下昨日受了风寒,还歇着呢。”
“咳咳。”这时帐内传出两声低低的咳嗽声,隐有几丝痛苦。
“可宣了太医?”我开始自责,焦急的问道。
“宣太医势必惊动皇后娘娘,殿下不让。”高望压抑着悲切情绪,回禀。
是呀,被母后知道了,连我都要受罚,更何况袁熙?这长乐殿内的宫人们,就更不用说了。大皇兄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先为别人着想。望着不时有咳嗽声传出的鸿羽帐,我心里酸酸的,懊悔的要死。
“可是芳儿来了?”帐内传出大皇兄温绵的嗓音。
“回禀殿下,三公主来了。”高望闻言立马出声回道。
“把帐子拉起来吧,我也该起了。”接着便有宫人轻手轻脚地将鸿羽帐挂起,只着雪白绢丝内衣的大皇兄便出现在我眼前,阵阵药香扑面而来,他脸色比昨日差了很多,嘴角却含着笑意,挣扎着要起来。
我赶紧阻止了他,他也不坚持,斜靠在我递过去的绣花垫子上,高望拿了件银丝有袍给大皇兄披上。
“辨哥哥,都是我不好。”我看着眼前虚弱的大皇兄,酸楚从心中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汇聚成一从急流,搅得我鼻子眼睛酸的紧,随即有热热的液体从眼眶涌了出来。
“你很好,不必难过。”大皇兄见我这般,忙抬起瘦弱的手,将我眼角的泪珠拂掉,看着我认真的说,“自我懂事以来,这样的病痛不知凡几,但昨日那般欢快,却是绝无仅有的。”
“所以,不要哭,为兄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说着扯出一个微笑来,苍白的病颜上神色美好。
当时的我并不十分懂大皇兄的感受,但还是被他的笑容感染,渐渐止住了哭泣。
“晚上冬宴上,莫要贪吃。”大皇兄见我不哭了,笑着打趣我。
“大皇兄爱吃什么,晚上我带回来给皇兄吃。”我不在意大皇兄的调笑,想到皇兄身体这样,晚上的冬宴是参加不了了,便说。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好。”我笑着应道。
“。。。。”一阵沉默。
“大皇兄在想什么?”我好奇的问道。
“咳咳,在想暖房里那几株鸢尾。”大皇兄收起了思绪,笑着说。
“我去帮大皇兄看看。”说着便转身要往暖房去。
“不用,那些花儿娇弱的很,受不了生人的生气。”大皇兄忙唤住毛毛躁躁的我,笑着解释道。
“讨厌,难道她们也有思想不成?”我生气的嘟起了嘴。
“恩,是有的。”大皇兄笑的更开心了。
“你骗人!”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惊诧之余,生气的转头去,“我去问熙哥哥,他今天会来吗?”
“不会了,他母亲对他管的紧呢。”大皇兄嘴角含笑,说道。
“他母亲看起来很亲切呢,难道对他很严厉吗?”我疑惑的转过头,盯着大皇兄问。
“不是严厉,是爱护。”大皇兄悠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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