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历史典故,先生偶尔还会讲一讲美丽的神话故事,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黏土造人,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弄玉吹箫,精卫填海,那些都是我最最喜欢的。
“明日冬节,休息一天。”这天讲完了愚公移山,先生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正当我雀跃之时,先生淡淡的问道:“公主可知何为冬节?”
我内心的欢快顿时被疑惑所取代,迷惑的摇摇头。
“冬节乃一岁之内白日最短的一天,从此阴尽而阳始,白昼渐长而黑夜渐短,所以要庆祝一番。”荀先生优雅的饮了口手中的热茶,为我解惑。
“确实是该庆祝一番。”想到最近黑夜里刺骨的寒意,我几乎要打哆嗦,于是深以为然,忙不迭点头附和。
“明晚千秋万岁殿有冬宴,更深露重,公主须当心凤体。”先生忽而认真地看着我,郑重地说道。
“。。先生明日会去吗?”先生突然有点反常的态度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变得惴惴不安,但又理不清头绪,不明所以,迷糊的问道。
“未曾受诏。”先生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淡淡答道。
“哦。”我随即笑着应道,将刚刚那点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恭送先生出门时,看见外面已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洛阳城昨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欣喜之余忽而想到大皇兄孱弱的身体来,这般天气变化肯定是受不住的,再看到眼前亮丽的雪景便没那么可爱了。这些年一直调理着,大皇兄的身体已比从前好了很多,但依然大病小病接连不断,有个大胆的太医曾委婉的说过,娘胎里亏了根本,后天再用心也补不回来的。如今这天气突然转冷,又有他受的了,于是决定去看看他。
三岁后我便搬出了母后的宣明殿,如今住在古濯园西边的温芳殿,离宣明殿和大皇兄的长乐殿都很近。一出门,凛冽的寒风便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突如其来的寒冷冻得我一阵哆嗦。王力忙将火狐斗篷给我披上,脑袋扣上缘边缀有火狐幼崽绒毛的帽子,顿觉温暖了许多。王力是唐衡的徒弟,当初我分殿时,唐衡便派了他来伺候我,王力长的白胖白胖的,十分讨喜,活脱脱一个小唐衡。
一路往长乐殿走去,被一夜白雪覆盖的濯龙园没了往常的姹紫嫣红,反而有种冰晶玲珑的美。踏进长乐殿门,几株早开的腊梅映入眼帘,小小的淡黄色花朵在枝头骄傲的绽放着光彩,点缀着整个雪白的世界。
大皇兄是爱花之人,喜欢侍弄花草,长乐殿的园子里几乎种满了各个季节的奇花异草。更置有暖房,内设火墙,冬季火烧起来宛如阳春三月,用于大皇兄侍弄一些娇贵不耐寒的珍贵草木。
穿过青石子铺成的花坛小路,便看到有宫女端着药碗正往大殿方向走去,看来大皇兄果然又病了。忙使人拦了下来。
“把药给我。”我看着那端着朱漆托盘的宫女,说道。
“这。。”那宫女看了看小小的我,又看了看手里的托盘,为难的说。
“快给我。”见她不动,我鼓起脸来假装生气的说。果然吓的她忙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到了我的手中,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朱漆托盘,挥退宫人,想要自己端过去。
“公主···还是让奴才端吧。”王力看着摇摇晃晃端着朱漆托盘的我,担忧的说。
“不!我要自己端。”我倔强的打断他,我就要自己端过去,当下认真的扶住手中略显巨大的托盘,尽量稳步走了起来。
看着手中托盘内精致的青花瓷碗里黑漆漆的药汁,突然好奇心起,便停了下来,偷偷尝了小口,苦涩瞬间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感官,苦得差点掉下泪来,忙拾起药碗边小水晶碟内的蜜饯,塞进了口中。酸甜入口,慢慢缓和着依旧在口中肆虐的苦涩,方才觉得好受了些,以前竟不知辨哥哥每日喝的药是这般难以下咽。
心中有了思绪,纷飞着拾步走向大殿门口。刚走到殿外,便看到高望令了一群宫女太监在门外走廊上立着,看见我过去了,忙跪下行礼。
“哎哟,公主您怎么能干这个?!今日是谁伺候大殿下药呢?这么没规矩!快把药给老奴。”高望站定之后,瞥见我手里端着的朱漆托盘以及其上的青花小碗水晶小蝶,吓了一跳,忙过来接。
“别别,是我让她们给我的。”见高望手伸了过来,忙侧身避开,这个高望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还爱唠叨,跟唐衡似的。
“高常侍怎么不在殿内候着?”我好奇的问。
“殿下命奴才们出来的,里面有客呢。”高望见我坚持,只好作罢,堆笑着说。
有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大皇兄很少与人接触,二皇兄跟我们不怎么来往,更是从来没到大皇兄这长乐殿来过。而大皇兄身体不好,须静养,平时也不让人到他这儿扰他清净,当然我不算。
正在我疑惑之际,耳畔一阵优美的琴声响起,清越纯粹,清新悠扬,丝毫不含杂音,有如山涧泉响,云端凤鸣,流入耳中,洗涤着我略带氤氲的心情,渐渐又露出了原本明快的本色。原来琴声可以如此美妙!我不禁感慨,这声音与往日乐师们所凑的完全不同,有种动人心弦的魅力,让我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大皇兄体弱,琴棋书画,俱乃好费心神之事,这些在长乐殿里都是禁止的。弹琴的会是谁呢?我心中狐疑,却不忍打破这有如天籁般美妙的琴声。待殿内不再有琴声响起,才悄悄走了进去。
“咳咳,熙弟,听了你的琴,我的病痛似乎都消失了!”大皇兄那特有的温温绵绵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满含感叹,言谈之间似对操琴者颇为推崇,看来今日辨哥哥精神还不错。
“殿下谬赞了。”一属于少年的清澈明亮的悦耳男声自谦道,竟如他的琴声一般好听!我心下不禁好奇,这声音的主人将会是怎样的风流人物。又是何人,能让素来孤僻清冷的大皇兄以兄弟相待。
“可惜我这身子呀,一年能出宫两三次就算好的了,又不能时常宣你进宫呀,一年也就只能听上几回,咳咳。”大皇兄似十分惋惜。
“殿下莫要为此忧心,以后每逢朔日,袁熙便请旨进宫为殿下抚琴。”只听那人温柔的宽慰大皇兄。
看来他是个好人,听到他愿为大皇兄请旨,心里顿时对他升起了好感。
“你自己如何请得了旨,你父亲会答应吗?呵呵,还是我传你进宫吧。大不了被永安宫里那位训斥几句罢了,咳咳。”大皇兄笑着打趣道,看来心情大好。
“殿下,该喝药了。”我突然起了玩心,低眉顺眼的端着朱漆托盘走了过去,学着唐衡平日里的模样恭声说道。
“调皮。”殿内默了一默,大皇兄瘦弱纤细的白净手指,便轻轻戳向了我唯一露出的额头。
“辨哥哥怎么知道是我!?”我惊讶于大皇兄的聪明,亦或是我扮演的糟糕,抬起头疑惑得盯着大皇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委屈的问道。
“你的声音我还听不出来不成?而且我认得你的脚步,再说了,”大皇兄今日穿一件绛紫色麒麟踏云素绫曲裾深衣,露出里面银灰色有袍的领子,贵气逼人,懒懒的斜倚在青碧色鸿羽帐内的檀木雕花锦榻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含笑说,“我殿里可没你这般小的宫女。”
“。。”听完大皇兄的‘解释’,我嘴巴长的老大,有这么明显吗?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丧气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