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
等到曾琪打来电话,说第二天下午就到N市时,莫晓韵才意识到日子已经迈进了四月。
她在心里默念:已经一个多月了。
赵荆笙握着电话,偶尔回应一声。莫晓韵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指了指放在茶几上切成小块的奶酪蛋糕,示意他别停。
赵荆笙宠溺地笑着,还是无奈地叉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霎时,一股甜腻软绵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连忙拿起放在一边的白开水,灌了一大口。莫晓韵则在一边嘿嘿嘿地笑。
今天下午,她说非常想念公司对面那家面包店的奶酪蛋糕,他马上开车去买了一个。到了家,她说虽然吃不了,但是也想闻闻味道,于是,他马上拿着水果刀,一小块一小块认真地切开了。切开后,她说,虽然自己吃不了,但是看着他吃就像自己吃一样了,然后便笑得像个垂涎的小猫,直盯着他。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便义无反顾地放进了嘴里。不过是块蛋糕,又毒不死人,吃几口,就能换得展颜一笑,怎么都划算。
“阳春三月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五月湖中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看到赵荆笙挂了电话,莫晓韵又凑了上去,也不多问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先文绉绉地背了首诗,然后才笑眯眯地说,“俗话说的好呀,烟花三月下扬州呀!”
赵荆笙也忍不住笑起来:“想去扬州玩吗?”
莫晓韵使劲点点头,只是睁着大大的杏眼,双手交握在胸前,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说话。
赵荆笙的笑容加深,连眼角的皱褶都深了几分。
“好啊。明天上午出发吧。去扬州玩两天。”
这下子,莫晓韵的嘴角都能裂到耳后去了。
交往那么久,他们从来没有出门旅游去过。原先的遗憾,所有希望和赵荆笙一起做的事情,只要还有机会,她都想去完成。就算去了扬州,她只能看看风景,也甘愿的,只要是和赵荆笙一起!
她不想再带着强烈的遗憾离开。
那次从赵家回来后,赵荆笙就和她说起了往事。
从小到大,除了大学,赵荆笙和曾琪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只是赵荆笙高了二届。
赵荆笙临近高考前,曾收到过坐他前排的女同学写的情书。他并不以为然,没有多加理会。然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那个女同学退学了。他有些诧异,毕竟都快高考了,突然退学有些可惜,但他也不过是疑惑了下,就抛到脑后了,毕竟,每个人每个家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而且那个时候,他一心想的是通过高考,离开那个自己生长的城市,离开那个让自己几乎窒息的家。在国内高考,是他力争了很久,爷爷和爸爸才妥协的。出国,他必须依仗家里的能力,而高考,至少,需要的是他自己的实力。
直到后来回学校交志愿表时,他才知道那个女生退学竟然和自己有关。
那天,他到高三班主任处上交志愿表,已经有好多个同学围在那里。他偶尔抬头发现前方几个女生围在一堆窃窃私语,不时转过头来,红着眼睛瞪着自己,仔细一看,发现都是坐在自己前方的同班女同学。他正疑惑着,还是看不过去的同桌顾桓走过来解惑才明白,那几个打抱不平的女同学都是那位退学女生的朋友。说起她退学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递了情书后,因为赵荆笙没有明确拒绝,所以就觉得还有希望。有次课后,和朋友在学校花园角落里聊到他,刚好被曾琪的小姐妹听到了,自然事情就传到了曾琪耳朵里,她再耍些小心思,对于她和赵荆笙都是乐见其成的两位爷爷,不过略动了动嘴皮子,就利索地让人家小姑娘退学了,只因为曾琪不喜欢让她呆在赵荆笙身边。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每回见面总是热情地缠着自己的琪琪妹妹,竟然一直对他势在必得。而曾爷爷和赵爷爷也已经理所当然地默认了,甚至很积极地支持。
那天回家,他和爷爷狠狠地吵了一架。自从妈妈死后,那是他第一次爆发出他的愤怒,而他也只有用愤怒来武装自己,才能掩饰心底的脆弱,面对那个固执强大的家庭他总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他的压抑,他的愤怒,似乎找到了一个导火索,纷纷地爆裂开来。他赤红着双眼,死死地咬紧牙关怒目瞪着面前一贯强硬的爷爷,和一贯无情的父亲。他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总能那么冷酷地对待别人?那个女孩有什么错?她唯一做错的,不过是在情窦初开时羞涩而大胆地向他表达了心意而已!而他,又有什么错?
他不顾脸上流淌而下的眼泪,倔强地瞪着爷爷。心里却一片悲哀。
那天晚上,他被恼怒的爷爷关在了房间,他能看到,他被父亲拖上楼时,那位一项对他表现亲厚的继母在爷爷身边情真意切地为他求情,望向他的眼神里却有着浓浓的讥讽。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家里吵架。因为他彻底明白到,在那个他没有话语权的家里,他的愤怒也是多余,而他还没有真正独立的强健翅膀。
第二天上午,他坐在床边,仔细阅读着马登的《奋力向前》。门口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然后门微微地打开,一张娇美的脸蛋探了进来,对着他笑靥如花。而他站了起来,挺直了少年虽有些瘦弱但已渐渐宽厚的背脊,稳步走过去,打开门,用着淡漠的眼神望着她,直到她的笑容渐渐溃散,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别再跟着我!”
那天之后,他收到了位于中国南端Z大的录取通知书。爷爷知道后勃然大怒,他的要求是,要么S市要么B市,毕竟全国最好的大学都在这两个城市,而这两个城市,也都在爷爷的掌控范围内。
而他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希望能够远远地离开。
于是,接到通知书的第二天,他背起早早准备好的行李,独自踏上了开往G市的火车。整整两天一夜的时间,他缩在小小的硬卧座位上,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
他半工半读,慢慢熟悉着那个陌生的城市,认识新的朋友吸收新的知识,心里异常踏实。
一个学期后,他在大姑姑的不断催促下,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同一个班次,相反的方向,而他的心却已经慢慢强大起来,他开始学会有礼而疏远地和家人相处。
那年春节,他听说曾琪去了美国留学时,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当六年后的春节,赵家聚餐,更为成熟自信的曾琪换上一副温婉柔美的笑容,巧笑倩兮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忍不住蹙了眉。爷爷欣慰的眼神,小姑姑和韩淑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赞叹声,都让他的心冷了下来。
原来,六年过去,谁都没有改变。
和晓韵认识后,他更明白,晓韵的存在暂时还不能让赵家或曾家知道。在他们眼里,只要挡了他们的道,那就是绊脚石,除去也是理所当然。
普普通通的晓韵,就像当年那个暗恋他的女孩,完全没有抗衡的能力。也许,他和晓韵的感情情比金坚,可是,晓韵还有父母、姐姐,还有大大小小的亲戚朋友。他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可更不想让晓韵受到伤害。
N市和S市毕竟不远,这也是爷爷当年默认他到京华广告公司上班的原因。所以,一开始,他便控制和晓韵约会的地点。为了保密,他从不在公司大厦里多看晓韵一眼,约会地点基本都是在他家,连进小区,都是一前一后一个开车一个走路离得远远的。甚至连两个人单独的旅游都不曾有过。
那些缺失的甜蜜和浪漫,其实他也想补偿给晓韵,和自己。